醒世恒言:睡着了的上帝(作者 许健)
使我对宇宙的生成、人类的起源、人究竟该如何生活、人,除劳动和衣食住行性之外,还会是什么,等等问题感兴趣,是源于小时夏日露宿时的突发奇想及后来的生活。
武汉夏日的炎热在中国三大火炉即武汉、南京和重庆之中名列榜首。一九六五年我随父母住在省直机关里,那时还没有听说过什么是空调,谁家有一台“华生”牌电扇就很了不起了。
晚上屋里热得不能入睡,很多人家就在室外支起床铺露宿。太阳才下山,机关里从厅长到科员,几乎各家各户都忙着用洗脸盆端了一盆又一盆凉水泼在篮球场上,还没等到炙热的水泥地蒸发出来的热腾腾的水汽散发干净,球场上就架好了各式各样的床铺。这些工作主要由我们这些八、九、十来岁的孩子们来完成,所以我们的床铺的位置并不是按家庭单元来安排,多半是几个好朋友的床铺搭在一起。当然,男生和女生的床铺是永远不会搭界的。吃了晚饭洗了澡,家家户户的孩子们用一张席子卷上一个枕头和一条床单,往腋下一夹,再拿上一把葡扇,争先恐后地去乘凉。男孩子们和女孩子们分别在各自的圈子里天上地下东西南北地侃,一直说到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时,才回各自的床上去睡觉。那时城里没有现在这么多的灯,空气也清净得多,晴朗的夜晚抬头仰望天空,可以看到由无数颗星星组成的银河系,一划而过的流星也清晰可见。
记得有一次我们几个男孩子躺在床上仰望天空,试图分辨几个星座的位置。看着满天的星星我突然想到宇宙是怎么生成的?人的起源如何?人究竟该如何生活?除劳动和衣食住行性之外,人还会是什么?一想到在我们这个浩瀚无垠的银河系里只有地球上才有生命,又由此想到有生必有死,我忽然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孤独和悲伤。没有生才没有死,父母在赋予我生命的时候为什么不问一问我是否愿意到这个世上来走一遭呢?这个问题几十年来一直困扰在我的心头。等我也做了父亲,有时我看着我的儿子,这个念头又会冷不丁地冒出来,只不过是换了一个角度而已:我的儿子让我成为一个父亲,这是他的选择吗?
当现有的科学知识还不能完美地回答这些问题的时候,宗教和哲学便会有其他的解释。
源于中国本土的道教和由印度传入中国并本土化了的佛教,这两种宗教的创始人庄子和释迦牟尼都是由人变的神,这两种宗教及哲学都没有回答宇宙的生成和人类的起源等问题,只有《圣经》、《古兰经》上有另一种记载。
我在一九八八年九月读到《圣经》。据《圣经》说,上帝先按照他的意志用五天的时间创造了宇宙万物,在第六天又按照他的模样用泥土捏了一个男人亚当,再用亚当的一根肋骨做了一个女人夏娃给亚当为妻。上帝把这两个人创造出来之后,把他们安排在伊甸园和飞禽走兽共同生活。
真的有这样一个上帝吗?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上帝,那么又是谁创造了上帝?上帝长得是什么样的?他在哪里?他在做什么?从一九八九年开始,我就这几个问题先后专门请教过几位国内和国外有学问的基督教神父及天主教牧师,他们都很热心地给我答疑解惑。
真的有这样一个上帝吗?答案:有。
谁创造了上帝?答案:上帝是原本就有的至高无上的神,不需要也不可能有谁创造上帝。
上帝长得是什么样的?答案:上帝无显像,不过由他的儿子耶稣可以想象他的模样。
上帝在哪里?答案:至于大外,至于小无内,无处不在。
上帝在做什么?答案:上帝是万能的、公正的、仁慈的,他在关注着世上所有的一切,并为每一个人准备好最后的审判。
照此说来我们这个世界就应该是正义的、和平的、幸福的。
可惜事实并不是这样。
我问上帝的使者:不义、邪恶、痛苦充满了我们这个世界,这是为什么?
上帝的信徒对于我的疑问感感慨不已:人类社会所忍受的种种痛苦全都是因为人类的祖先犯下的原罪所至,唯有请求上帝的宽恕经过洗礼洗去原罪才能获救。不仅如此,人们还可以通过祷告忏悔和临终圣事,请求上帝赦免人们所犯的一切罪恶。
我还是不能接受这种解释。
的确,据《圣经》说,因为亚当和夏娃在伊甸园里经受不住蛇的诱惑吃了智慧树上的果实犯下了原罪,上帝才把他们从伊甸园里赶了出来,并惩罚人类从此从灵魂到肉体都要忍受种种痛苦。如果这个故事是真的,那么,上帝连伊甸园里的蛇都管不住,他又如何是万能的呢?先放心大胆地干坏事,再通过祷告忏悔和临终圣事,请求上帝赦免所犯的一切罪恶而免受惩罚,这又如何是公正的呢?
假如我们不迷信《圣经》的说法,又没有详实的历史资料可供作证,就很难穿透传说的迷雾去想象,如果亚当和夏娃不受蛇的诱惑去吃智慧的果实从而永远不知羞耻地光着身子在伊甸园里呆下去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如果我们大胆的设想,庄子所说的“当是时也,山无蹊隧,泽无舟梁;万物众生,连属其乡;禽兽成群,草木遂长。是故禽兽可系羁而游,鸟雀之巢可攀援而闚。”这种的情景大概和《圣经》里描述的伊甸园里差不多吧?
因为上帝是万能的,制定法律的是上帝,上帝的意志即是法律;亚当和夏娃违背了上帝的意志,审判亚当和夏娃是上帝,上帝想怎么定罪就定什么罪;执行对亚当和夏娃及人类的惩罚的还是上帝,上帝想怎么做就可以怎么做。姑且不论上帝的意志是否合理,他的审判和惩罚是否公正,在我看来,单从因为吃了智慧树上的果实而知道羞耻这一件事来看,智慧树上的果实是应该吃的,因此冒犯天条而受罚是也值得的。不然,现在的人类社会岂不依然是一个不知羞耻的社会?
上帝的信徒笑着反问:谁能否认在我们这个人类社会到处充满了仇恨、迫害、猜疑、黑暗、忧苦和绝望?唯有上帝在有仇恨的地方播种仁爱,在有迫害的地方播种宽恕,在有猜疑的地方播种信任,在有绝望的地方播种希望,在有黑暗的地方播种光明,在有忧苦的地方播种喜悦。
赞美上帝,果真如此我们真是有福的了。可我还是不能信服:上帝为什么要等到有了仇恨再去播种仁爱,等到有了迫害再去播种宽恕,等到有了猜疑再去播种信任,等到有了绝望再去播种希望,等到有了黑暗再去播种光明,等到有了忧苦再去播种喜悦呢?这样是仁慈的吗?
上帝的使者对我可怜起来:你信也罢,不信也罢,上帝的确是存在的,他的确是万能的、公正的、仁慈的。
前不久我读哈代的《苔丝》。苔丝·德贝,一个美丽而甜蜜、热情而清纯、善良而高傲的大自然的女儿,由于受骗失身于极端自私自利、毫无责任心、寻花问柳作、恶多多端的衣冠禽兽阿历可·德伯,从此拉开了她的悲剧的序幕,最后以一死还上帝一个正义。当苔丝蒙受耻辱时,那时万能的、公正的、仁慈的上帝到哪里去了呢?哈代是这么写的:
“这是一个黑暗、沉寂的世界。他们的头上高耸着远古以来的水杉、橡树;安稳栖息在上边的鸟儿正在打着长夜的最后一个盹;欢蹦乱跳的各种兔子在他们的身边偷偷地溜来溜去。有人要问:苔丝的保护天使到哪儿去了?她那朴素的信仰偶像上帝今在何方?也许正被那个爱挖苦人的提什拜人说中了,与另一个上帝扯闲谈去了。追逐猎物去了,旅行去了,或者干脆睡着了,而且不许人叫醒他。”
“这个敏感如游丝,纯洁如雪的女性肌肤为什么竟要被画上粗俗的图样,遭这样的玷污,仿佛命中注定的一样?为什么粗野之辈就这样把精美的人人儿窃为己有,邪恶的男人占有春节女人,邪恶的女人占有高尚的男人?几千年以来,善于思辩的哲学一直没有向我们作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其实,善也罢,恶也好,任何事情的存在的确是有其存在的理由的,这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真实面目。“我们把世界看错了,反说他欺骗我们。”当我再次读到泰戈尔的诗句时,我不能不为他富于哲理的睿智所折服。
即使是现在,还有一些人遇到某些令人惊讶的事情时往往会情不自禁地感叹道:“我的天呀!”西方也有一个适用于同样情形的同义语:“My God!”。由于宗教信仰的不同,人们心目中“上帝” 所指的对象亦各不相同,但我相信,当中国人说“我的天呀!”,只是对某种事情的感叹而已。这时中国人所说的“天”更接近孔子所说的“天”,只是一个没有明确的宗教意义的、对某些不能理解却又在起作用的客观规律的神化了的概念。
从古到今,人类从未放弃对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探究。对于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种种不可理解的现象人们表示感叹是很自然的,我们可以观察,可以研究、可以讨论,可以做力所能及的工作去改善,惟独不可以迷信,更不可以自欺欺人地造神。
如果真的有什么上帝,那就是我们自己。
伊莎点评:即使真的有一天,这个世界不再有邪恶、不再有仇恨、不再有猜疑、不再有绝望、不再有黑暗,但只要上帝自己不显身(他也不可能显身),你我心中的上帝仍是不一样的。上帝之所以能够被万众景仰,正在于他是一个没有真身的虚无,他可以无穷大,也可以无穷小,他在每一个爱戴他的人心中以万千个体的形象独特地存活着。
上帝对一部分人来说是一种信念,就象有人信仰爱或主义那样。
关于“上帝”我倒有一个真实的故事可以与大家一起分享:
我三岁的女儿有一天问我:“妈妈,我是从哪来的?”
我想了一下说:“你是从上帝那来的。”
女儿又问:上帝是谁呀?
我说:上帝是一个可以制造小孩子的人,但他没有足够的时间来爱每一个孩子。他就让孩子们自己选择爸爸、妈妈来获得爱。当时我和刘阿姨、张阿姨、周阿姨等许多许多阿姨就站在你面前等待你选择,你说,你会选谁做妈妈呢?
女儿也想了一下,但她很快就有了答案:我选你呀,妈妈。
我说:是的,你就是这样跟上帝说的,所以上帝就把你送给了我,我就成了你的妈妈。
这个真实的故事虽然具有一定的诡辩性,但它对孩子会有爱的启示,会有一种安全和满足感,并且能够解决一些靠孩子现有的知识无法理解的问题;而“上帝”对于某些人来说,也是这样,虽然具有某种欺骗性,但也有一定的良善导向,上帝会使一些人具有归属感,靠“上帝”也能解决某些人用自己的知识、经验和思考解释不清的许多问题。
最后声明:我是无神论者,若有冒犯,请宗教界朋友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