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隐者孙犁
更多好文,尽在“衲曰”“衲读”
原载:《国家人文历史》2013年第11期
作者:黄薇
现当代文学史上,孙犁的身影称得上“异数”。他一生好静,为人为文,每每游离于主流之外。“革命文学中的多余人”,“红色隐逸论”,是评论界多数人对他的共识。他视从政为畏途,对浮名避之不及,到了晚年,越发清寂刻骨。作家舒乙说:“孙犁从不出席各种热闹场合,甚至害怕照相。他是真正的深居简出。”老人择坐冷清一隅,自喻为自织罗网的蜘蛛,宁可“闭门谢客,面壁南窗,展吐余丝,织补过往”。
与其孤独避世相应的,是孙犁晚年臻于圆融的艺术境界。他生前从未大红大紫,身后作品却赢得越来越多持久的关注与敬意。冯骥才写道:“他给文坛留下的既是一种风格,更是一种性格。”贾平凹预言:“将来要写这时代的文学史,别的作家可能只配得上'×××和他的《×××》’这样的标题,而写到孙犁,一定是'孙犁和他的艺术’。”将孙犁称为现代“大隐”的莫言,也许看得分明:“那种寂寞冷清的状态是他(孙犁)自己造成的,也是他所期盼的。”
抗战带来新生路
1913年5月15日,孙犁降生于河北安平县的一个小村庄,今年是他诞辰百年。孙犁原名孙树勋,虽出身农家,他从小却对文艺亲近有加。说书艺人走村串户讲评书,借来快翻烂了的《红楼梦》《西游记》,构成了他最初的文学启蒙。孙犁还爱好美术,“人天生就是喜欢美的”,即使在以后“生活最不安定的时候”,他也习惯于在书箱案头贴上从杂志里剪下的画片。
长到十三岁,孙犁被父亲送到保定读中学。风起云涌的北伐革命,席卷过这座城市,孙犁由此接触到各种革命进步的读物,其中他最爱读左翼作家的文学作品。大孙犁近十岁的丁玲,曾是他的文学偶像。晚年在给丁玲的信里,他承认:“我那时崇拜您到了狂热的程度,我曾通过报刊杂志,注视您的生活和遭遇,作品的出版,还保存了杂志上登载的您的照片、手迹。在照片中,印象最深的,是登在《现代》上的,您去纱厂工作前对镜梳妆,打扮成一个青年女工模样的那一张,明眸皓腕,庄严肃穆,至今清晰如在目前。”
而对他影响最大的作家,莫过于鲁迅。他一生奉鲁迅为师,战争年代的行军途中,书包里常放着鲁迅的《呐喊》、《彷徨》等集子,晚年集书藏书,照着《鲁迅日记》中所有提到的书目,立志一本本收全,痴气十足。
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时局动荡,24岁的孙犁也随即面临人生选择。中学毕业后,他到北平做过两年小公务员、会计,郁郁不得志。愤而辞职后,他一度想以写稿为生,但没能成功。最后由老同学介绍,到了白洋淀的同口镇小学当教师,闲时“摊书苦读,每至深夜”,倒也过得颇有兴致。
抗战烽烟四起,小学停课,校舍被毁,何去何从是个问题。其时京津两地的文化名人纷纷南下,孙犁“苦无路费,并无头绪”。这时他收到一封同事的来信,劝说他去肃宁参加抗日工作。孙犁一贯受进步思想的熏陶,入党参军,于是成为顺理成章的选择。他后来回忆道,“说起来也许很偶然,要不是抗战,我也许一直就在同口镇呆下去。那时年轻,有一点理想,想找一条出路,可那是多么难啊。当然这也并非偶然,抗战给一切要求生路的人们指出了生路,也包括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