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树杂记：雪意

 一场大雪如约而至，粉妆玉砌的世界总让人觉得新奇。

 纷纷扬扬的雪花，恰如没头没脑的春天的杨絮，落在头发上，落在衣袖上，或者倏忽一下，落在睫毛上，眼睛便有一阵湿湿的清凉。树枝上早就白了，宛如披上了一件厚厚的绒衣，那静默的姿态，让人想起寒江独钓的老翁。

 路上的雪松松软软的，踩上去，能没得过脚面。路上没有人走，一片洁白铺开去，青凛的光有些晃眼。回头看看刚刚留下的鞋印，有些不忍心再往前走，就这样在这茫茫的天地间，站成一道风景也好。但是，有雪无诗，终究还是俗了。

 前些天下过两场雪，但也只是飘了一地细细碎碎的雪粒，根本称不上雪的。朋友圈里，发了几张精心挑了角度的照片，有人戏说，那怎么会是雪，明明就是一层霜。一阵和暖的太阳，也就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地面上一层浅浅的湿润。

 没有雪的冬天，总不能算是真正的冬天。闲聊时，朋友们说起以前的冬天，那雪下的，出门都找不到路，墙边的树枝也被雪压折了。天晴后，屋顶上的雪，化了水，顺着屋檐滴滴答答地落下来，一道水做的帘子晶莹剔透，到了傍晚，水滴慢慢地长成了一根根长长的冰凌，很是整齐威武地排列在屋檐上。折一根，拿在手里，就成了小孩子们嬉闹的宝剑，玩够了，咬一口，清凉爽口。

 这样的快乐已经好久不再有了，似乎已经成了诗里的风景。有时候也在想，为什么以前能有那么大的雪，而现在一年里都不怎么下雪。读古人那些写雪的诗句，字里行间都是一片茫茫。“吹灯窗更明，月照一天雪”，这样的景象，也是雪夜常见，映在窗上的雪光，和着天上的月光，有时会带来一种天亮的错觉。而“日暮诗成天又雪，与梅并作十分春”，就是十分浪漫的情致，雪落梅枝，本就情意浓浓，再有诗人一颗善感的心调和，就是难得的佳境。而乡里的俗语则实在得多，“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冬有三天雪，人道雨年丰”来年的好收成，有这满天的大雪，就已经知晓了。

 城里人对雪的喜欢更多的是在朋友圈里，楼下花园里拍几张雪景，再来几张自拍，然后加上几句喜雪的文字，附庸一番风雅。或者只是感慨于雪花落下时的霎那间的惊奇，而又马上被路面的湿滑难行弄得狼狈。路上的车，顶上还有一层厚厚的雪，马达沉闷地响着，像个大个的蜗牛，缓缓地爬行。路边的行人，也是打了十二分的小心，走得像是喝了三两老白干，又像是别样的芭蕾。此情此景，确也很难有古人的诗意。

 生活碌碌，诗意早就消磨在琐事的繁杂中。以前，快乐是件很简单的事；而现在，简单的生活里才会有真正的快乐。而这些，似乎并不被太多的人所了解。

 一场雪，让世间一切归于朴素平淡，而朴素平淡本就是一种境界，读懂了这天地间的最单调的诗句，人生就会丰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