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人生是没有如果的旅程
如果要从众星璀璨的文学天空中找到最亮的一颗星,这颗星,无疑是以苏轼命名的。他的光芒,既穿透了时间,又以一种从未消减的亮度,从一代又一代走近与阅读过他的人心上掠过,这些人,不论年纪与身份,不分性别与地位。
当然,要完完全全读懂这个学识与才情冠于古今的大文豪,谈何容易,但苏轼的魅力在于,你只要一走近他,只要读懂关于他的任何一点,就会为之倾倒,为之叹服,大到他的一幅画,一篇好文,小到与他有关的一道菜,一则极其庸常的玩笑。
但,最触动人心的,则是他在极其坎坷的人生旅程上,从一地鸡毛的境遇中超拔出来的特殊气质与人格,而且,这气质与人格,绝对不是所谓的完美类型。
苏轼一生历经宋仁宗、宋英宗、宋神宗、宋哲宗、宋徽宗五位皇帝,真正是“流水的皇帝,铁打的苏轼”。那么,来看一看五个皇帝对这个进士及第的第二名(因欧阳修的误判而失去头名)都做了些什么。
仁宗对苏轼器重有加,无奈在位时间短,苏轼没有得到重用;英宗久慕苏轼才名,曾打算任命苏轼为翰林,因为受到宰相韩琦的阻挠,没有实现;神宗也器重苏轼,无奈朝廷在一场轰轰烈烈的大变革中,深陷党派矛盾之中,苏轼不但没有得到大展才学的机会,反而因为讽刺王安石新法的“乌台诗案”而招来牢狱之灾,接着便开始了一路贬黜的苦难之旅。
好在,神宗一直慕其才华,在苏轼四十九岁时,恢复了他的名誉,将其召回京城,此时,守旧派当权,苏轼顺理成章地迎来了一次人生的机遇。可是,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苏轼因为和王安石有过深度交往,对其新政的一部分表示了赞同,于是乎,又和当权的守旧派之间产生嫌隙,被再度排挤出政治中心,只得心灰意冷地离京履职。
在宋哲宗任上,苏轼又迎来了人生的第二次转机,被召回京城开封,并且一度官至礼部尚书,无奈好景不长,很快,又因为新法派当权,再度拿当年的“乌台诗案”大做文章,指称苏轼诽谤朝廷,对其展开了更为残酷的政治责罚,先贬至被称为蛮荒之地的广东英德,再贬至惠州,最后,干脆一棒子将他打到了被称为天涯海角的海南岛儋州。
从惠州开始的七年流放生涯里,苏轼一家死了九口人,生活举步维艰。
1100年,徽宗即位,大赦天下,苏轼于同年五年被召回,第二年的六月,就病死在北返途中的常州。病逝前两个月,北返的苏轼游览金山寺。寺里,看到了友人李公麟所作的东坡画像,百感交集,写下了《自题金山画像》,对他的后半生作了一个总结: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四句话,道尽了半生飘零的无限悲怆。
一个才华爆棚、满怀壮志的士子,一个心忧社稷、敬君爱民的儒官,一个积极向上、热情开朗的智者,为何会遭遇这样的一生?是命运的戏弄吗?是自己的无所谓吗?是众人天生就要与之为敌吗?或许是,又或许都不是。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在这场风云变幻的仕宦生涯里,苏轼稍稍改变一下自己的行事风格,也许,他的一生全然不是这样。要知道,当时的苏轼,不仅仅天下百姓心目中神一样的人物,还是几任君王所钟爱的偶像。
如果,在新旧党派之争中,保持一份伪君子式的沉默;如果在遭遇贬谪时,表现一份懦弱、卑怯、哀告;如果,在流放他乡狼狈不堪时,克制住内心“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无畏无惧,多一点示弱者的表演;如果,在孤独与困苦时,多想想翻身之策,而不是将生命的负重全部化成一池萍碎、二分尘土、雨晴云梦……苏轼,会遭遇与其身份和才华完全相悖的艰难困苦的一生吗?
但,当这些如果一一发生过,还会有我们今天所看到的苏轼吗?还会有那个被誉为“仅次于上帝”的人存在吗?还会有这样一个珍贵的历史绝版吗?我们庆幸,苏轼的一生,就是这样一场没有“如果”的旅程。
再细想一下,正因为一生中,没有出现悔恨过往时一遍遍所想象的“如果”,便成就了此刻与众不同的你,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