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十载留竹乡——我和家人在广德的往事(下)

芳华十载留竹乡

广德往事
夏传寿
微信版第891期

1968年-1978年,我和家人先后在安徽省广德县南乡的县苗圃、北乡的高湖中学、东乡的独山中学和西乡的誓节中学四个地方生活、工作了整整十年。虽然时光已经过去四五十年,但是由于那十年是我一生中青春焕发的最美好年华,往事历历在目,至今难以忘怀。

鹰松逗趣

1973年寒假过后,广德县教育局领导一是为救独山中学教师奇缺之急,二是为照顾我们一家人方便生活,把我从县北前不巴村后不巴店的高湖中学调到县东两省通衢的小镇独山中学。

独山中学位于“雄鸡一叫,两省听到”的安徽省广德县和浙江省长兴县交界处的独山镇上。

记得那是早春二月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高湖中学的老校长刘耀成带着一班师生,帮我们把竹床、木箱等简陋的家具和铁锅、脸盆等简单的生活用品搬上独山中学派来的大卡车,把我们一家三口(也可以说是四口,因为妻子肚子里正怀着孩子)从高湖接往独山。临开车前,食堂师傅王茶芬阿姨硬是将两枚热乎乎的熟鸡蛋塞在三岁女儿的小口袋里。我们和朝夕相处了三年的同事和弟子洒泪告别后,在坑坑洼洼的山路上颠簸前行,几十华里的路程竟然走了一个多小时。至今想起来还有些后怕——当时妻子正身怀六甲哦!

到目的地一下车,我们就被这儿的繁华景象吸引住了。长不足千米的狭窄街道上人来人往,皖、浙两省的商店鳞次栉比。到了学校,早已等候着我们到来的独山中学的老校长陈道扬和一班师生,帮我们把简简单单的家具和生活用品搬到打扫得干干净净的的宿舍——两间土墙茅屋中。接风的午宴简朴而不失温馨,有两样菜记得最清楚:红烧带鱼和油煎荷包蛋。

下午,小丫头迫不及待地要我和她妈妈带她上街玩,我们在几百米的街道上,走了个来回,先后把道路两旁的商店一家一家逛了个遍。小丫头一路上屁颠屁颠地自己走着,目不暇接,高兴得手舞足蹈,一步也没有让我们抱。记得我们买了鸡蛋、桔子和带鱼,鸡蛋八分钱一个,桔子和带鱼都是两毛五一斤。

到校的第二天,我和妻子就上课了。当时学校中小学在一起,各年级都是单班。我带初三和初一两班语文;学校照顾身体不便的妻子,只分配她一班初一数学,外加校办工厂的会计。我们过着和同学“四同”(同吃一锅饭、同住一排房、同在一个教室上课、同到一个乡下劳动)的生活,师生间关系十分亲密。那时候的学生受“读书无用论”影响,不像现在学生这样整天苦苦陷入书山题海之中。课余饭后,他们常常来帮我们带孩子、逗我们家小姑娘玩。周末或节假日还从家里带些时新瓜果干果之类给我们家的小丫头吃,妻子也经常让学生来家吃饭或夹菜给他们。

记得一次周末,有位家住大山深处东川岭的学生带来一军用书包我们从未见过的坚果来。真是不吃不知道,一吃忘不了。那玩意壳薄肉实特别香,一颗嚼碎,满口芬芳。弟子告诉我们那叫“香榧”――真是名副其实哦!那年头,“割资本主义尾巴”,农民不能自主种植养殖,市场上买不到。打那以后,就很长时间没吃过那好东西了。想不到几十年后,昔日的弟子邀请早已调回老家当涂的我们夫妻俩去聚会,一位已经成为私企老板的学生送给我们两斤香榧,看着精美包装盒上印着的“宁国詹氏”精美字样,吃在嘴里却找不到当年齿颊飘香的感觉了。

那时候,小小的独山镇之所以这么繁华,得益于一家很出名的企业“长(兴)广(德)煤矿”,虽以长兴、广德冠名,但主要是浙江长兴方面经营,广德人只是在矿山打工。你知道吗,广德人在抗旱找水时发现了太极洞,后来越来越带来可观的社会和经济效益。据说江苏人心理不平衡了,说太极洞只不过是洞口在广德,洞的主体部分是在江苏宜兴,应该由我们经营管理。广德人针锋相对地回答,那长广煤矿的煤炭矿井巷道大多在广德,怎么由浙江人经营管理呢?后来上面协调说,宜兴已经有“善卷洞”“张公洞”和“灵谷洞”等好几个洞了,广德好不容易找到这一个洞,就让他们经营管理吧!

在独山中学期间,有几个弟子曾经带我到镇内不远处的一个山洞探过险,当时觉得那洞幽深难测,神秘怕人。我感慨地说:这样的好洞资源今后要好好开放利用哦!想不到我的美梦后来成真,广德的朋友告诉我,那个洞现在有一个闻名海内外的神仙般的名字——桃姑迷宫。

独山中学旁边有座小山“独山”,山上长满青松。在独山中学期间,妻子生下了我们的儿子,于是我给孩子取名“山鹰”。有趣的是时隔不久,学校一对同事也生了个儿子,给取名“青松”。有别的同事在逗我们家小山鹰时打趣说:山鹰同志,你可不能在人家“青松”头上拉屎撒尿哦!

那个时代,我们都是“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哪里需要哪里去,哪里艰苦哪安家”。让我始料未及的是我们一家只在独山呆了一学年,就又被“召唤”到广德西乡的誓节(渡)中学。不过,我们至今还常常怀念长广公司偌大的露天影剧场,怀念那近在咫尺的繁华小镇牛头山,更怀念那些亲如家人的同事和学生,尤其怀念我们离开后在采矿事故中遇难的五位弟子……

愿逝者安息,祝生者安康!

古津要览

1974年寒假过后,领导又把我和妻子调到广德西乡除县城桃州镇外的县域第一大镇誓节渡的誓节中学,陪伴我们的还有山鹰、海燕一男一女两个活泼可爱的孩子。

誓节渡是古代著名要津(渡口)。小镇的老街呈“丁”字形,南北向街道的南头紧邻誓节渡大桥,北头与东西向街道交汇。

南北向街道是镇上的主街道,商铺一家挨着一家,人来人往十分热闹。由于师生或同事的关系,至今还记得街道南面有家饭店,饭店胖胖的大厨柴师傅是我班上学生柴德凤的爸爸。中部有家“老虎灶”(烧开水卖的一种大灶),店老板的女儿戴泽芳也是我班上的学生。中部还有家镇上最大的商店,那是国营百货商店,我的同事唐帧林和桂永炳两位老师的爱人都是里面的职工。

东西向街道路窄店少,主要单位一头是医院,一头是中小学校和公社社部。我在中学任教,妻子在公社上班。我们小夫妻俩各忙各的,因为只是一条马路相隔,来来往往见个面非常方便。

每逢礼拜天或节假日,当地的老师大多回家。我是外乡人,就经常和妻子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逛逛街、买买菜。天长日久,和街道上许多人都互相认识,有的还成了好朋友。

我在那儿教了一届初三,两届高中(那时高中是两年制)。虽然时光已经过去四十多年,可对当年的弟子,我不但记得他们当中一些人的名字和样子,有些甚至还记得他们的爸爸妈妈是干什么的。如汪芸的爸爸是抗美援朝志愿军战士,妈妈是竹木制品商店营业员;何建平的爸爸是派出所所长;沈建玲的妈妈是药材商店经理;黄镜桥的爸爸是食品公司职工……后来还知道,张斌和张燕,郑世明和路原芳等高中弟子分别结成了夫妻,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受了我和他们师娘的故事的影响(我俩是初高中同学)。还有罗荣进当上了县卫生局副局长,郑世明当上了誓节小学校长……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还有艾年才、徐传斌、陈权忠、彭正平、孙盛兰、高祥丽、江健等,都当上了人民教师——我钟爱的教育事业后继有人!

记得有一年,学校放映电影湖南花鼓戏《补锅》。剧情是这样的:生产队的养猪能手刘大娘,希望找一个有文化、有技术、职业好、贡献大的小伙子做女婿,但女儿兰英却瞒着她找了一个补锅匠做对象。刘大娘和女儿的看法不一样,认为补锅是“屋檐脚下蹲,一脸墨黑尽灰尘”的职业,没有什么出息。有一天,刘大娘失手打破了煮潲水的大铁锅,着急之中拿了饭锅当潲锅,只好叫女儿去请补锅的师傅来补。兰英与男友李小聪商定计策,要趁这个机会来启发和教育妈妈。小聪来到兰英家,刘大娘不知道小聪就是兰英的男朋友,催他快点补锅。小聪不急不忙地讲述起自己的岳母看不起补锅匠,刘大妈表示赞同他岳母的思想。接着,小聪对刘大妈的旧思想给予了严厉的批评,教育她革命工作是整体,七十二行都重要,彼此相依不能离。刘大娘听小聪讲得有道理,表示不仅自己要改变旧观念,还要帮助小聪劝说他岳母接受这个女婿。小聪见岳母已回心转意,连忙向岳母表露身份。刘大娘在满意的笑声中,接受了这位女婿。

说到补锅,现在的年轻人可能觉得没什么必要了。可那个年代,不要说补锅,还有碗破了找人补的。因为,补旧锅旧碗毕竟比买新锅新碗要便宜些。现如今,人们的生活水平已经大大提高,几乎没再看见或听到谁家锅碗破了还找人补的。

还有,拿现在的眼光看,《补锅》只是一小出独幕剧,可在那文化生活匮乏的年代,它给少男少女们带来了久违的爱情故事和开心欢笑。记得班上有个女同学因长得很像剧中清纯可爱的女主角兰英,后来同学们就戏称她为“兰英”,还特意拉郎配地戏称一个老实巴交的男同学“补锅的”。

有一年,妻子到原来的工作单位芜湖地区水电局出差一个星期,我一个人在家既当爹又当妈,还当班主任兼两班语文课老师,真是忙得不亦乐乎。一天,我正在家做饭,第一天读小学一年级的五岁女儿急匆匆、哭唧唧地中途跑回来了,把我吓了一跳。一问,才知道原来是下课上厕所人多位少、排队轮不到,等下去又怕下一堂课迟到,她只好跑回家来解决。好在小学和中学只一墙之隔,有门相通,来回比较便捷。

女儿问题不大,难办的是我带着两岁的儿子上课。上课前我把他安排在教室门前的建筑工地沙堆边玩河沙。时间长了,他没兴趣了,就擅自跑进教室抱住我的腿哼哼唧唧。我就在讲台上拖着他讲课和板书,狼狈极了。记得妻子回来的那天,她找来教室,儿子一见,惊喜万分地扑到她的怀里说道:“妈妈,你回来了?!”谢天谢地谢老婆,我终于解放了!

阅卷趣闻

我家里一直珍藏着两张全家福,这是四十年前在誓节中学同事给拍的珍贵照片。

每年六、七月份,都是考试、阅卷的大忙季节。每到此时,我总会拿出这两张已经发黄的老照片看看,边看边想,想想自己第一次参加高考阅卷的往事——

“招生会议两度开,众说纷纭难编排,虽说东风强有力,玉门紧闭吹不开。”这是1977年流传的一首打油诗,记述的是邓小平“第三次复出”后,面对重重困难,锐意改革高考招生制度的事。当年就是邓公提出的“恢复高考”一锤定音。

于是,十年动乱后的一九七七年,全国第一次恢复高等学校招生考试。虽然我是“文革”前已经考入大学的“老大学生”,但是从祖国命运和前途着想,从千百万知识青年和在校学生的角度着想,自己还是兴奋得夜不能寐,欣然赋诗——

中央决定复高考,知识青年拍手笑。白天战天并斗地,夜晚擦枪又磨刀。

一颗忠心红又红,两种准备牢上牢。身居乡村小茅屋,心怀四化大目标。

于是,十年中积压下来13届570多万二三十岁的青壮年男女,从车间、从农田,从军营……走进了改变自己和国家命运的考场。因刚刚拨乱反正,受时间、教材、考生等诸多因素的制约,考试不便全国统一进行,而由各省、市单独组织安排命题、考试和阅卷等一系列工作。

我们安徽省集中在江城芜湖的一座农业学校的校园统一封闭式阅卷。我有幸被抽调参加这一神圣的工作。当时我虽教书虽已近十年,可参加高考阅卷还是大姑娘出嫁――头一回。当时所在的学校也是第一次有幸派员参加这一神圣而又神秘的工作。所以,自己和学校的领导、同事的自豪感和高兴劲溢于言表。

妻子替我精心准备了行装,还奢侈地花了半个多月的工资特意买了条当时流行的毛料裤子给我换上。临走的那天,她挈女将子,送了又送,叮嘱了又叮嘱,惹得同事们笑话我,笑得我和妻子都面红耳赤。学校的老师还特意用全校唯一的一台“海鸥牌”120相机给我们拍下了这两张全家福,留下了那难忘的岁月印痕,留下了留下了我和妻子青春的身影,留下了我们一双儿女稚气的笑容,也留下了妻儿和我依依惜别的深情……

到了芜湖,我们就被“关了禁闭”,吃喝拉撒睡和阅卷工作都在一个地方。那年头普通老百姓还没有手机,连固定电话也不多见。好在有来自大江南北、淮河两岸的数以百计的男女老师朝夕相处,倒也不觉得寂寞和孤单。

阅卷的揭幕仪式――动员大会上,省教育厅领导给我们讲了许多思想重视、注意保密等“大道理”,有关专家和负责人又讲了许多需要注意的“小细节”。

在阅卷场所,我见到了一些老朋友,又结识了不少新朋友。我们上班时间紧张地阅卷,茶余饭后便轻松地交谈阅卷中遇到的奇闻趣事。

记得我被分工批改作文,你知道吗,100分的语文试卷作文可占70分哦(还有一小段文言文翻译10分和现代文内容20分)。

因为是取消十年后第一年恢复高考,全国各省市命题专家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30个省市光作文题就有五六十道(有的省市拟了两道甚至三道)。我们安徽省那年的语文试卷上的作文题是两道(考生任选一道):

1、从“科学有险阻,苦战能过关”(语出叶剑英《攻关诗》)谈起

(1977月7月刚开过全国科技大会。)

2、紧跟华主席,永唱东方红

(1976年9月毛泽东逝世,华国锋接班。)

那年的作文题虽多,但大同小异,政治色彩比较浓,大多是紧跟形势,大唱高调的。其他省的作文题有不少都类似安徽的作文题。口碑较好的是浙江的题目:《路》。那一年,参加高考的人几乎都是在国家决定恢复高考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仓促上阵的。从1966年至1977年,绝大多数城镇户口的初中或高中毕业生只能“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而农村户口的则回乡务农。国家一决定恢复高考,有资格报考的人蜂拥而至,甚至不少父子、母女、兄弟、姐妹、师生携手同进一个考场,一块来挤“独木桥” ,来跨越这道“穿草鞋””与“穿皮鞋”的“分水岭”。于是乎,考生的年龄和文化以及反映在答卷上的水平都参差不齐。

一天,理化组的阅卷老师告诉我们,他们今天改到一份卷子,上面一个题也没答出来。不过这位考生倒也颇有自知之明,自己已在卷子上画好了一个大鸭蛋,而且画得阴阳面分明,立体感很强。更有趣的是鸭蛋旁还题了两行字:

阅卷老师辛苦了,送个鸭蛋来慰劳!

又一天,我们语文组的老师在一份卷子上发现了一首题为《答卷有感》的打油诗:

小子本无才,老子逼我来。考试干瞪眼,鸭蛋滚滚来。

此诗一经传出,迅速传开。有的教师还欣然命笔,和诗凑趣。现录步其韵者两首,以飨读者诸君:

其一、《答某考生》

小子尚有才,无才写不来。回去好好学,明年重新来。

其二、《阅卷有感》

老朽本无才,头头逼我来。若无好酒菜,明年不再来。

十多天的阅卷生活是紧张的,也是愉悦的。

令人遗憾的是和谐的乐章中也有不和谐的音调。阅卷开始几天后的一天,阅卷场所突然引起一阵骚动。只见有些老师从阅卷教室出出进进,空手出去的老师回来时都背着个草绿色军用布包,里面装得饱鼓鼓的。其他老师好奇地一看,原来里面有酒和茶叶。听背包的老师说,这是他们县有关领导专门看望阅卷老师而带来的礼物。他们县的老师人手一份。

好家伙,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样一来,其他市县的老师吵吵嚷嚷起来,羡慕、赞叹人家之余,都纷纷要求自家的带队人员向家里领导反映,也来慰劳慰劳自家的老师。后来果然来了好几拨慰问使者。

原以为这是尊师重教的好事,谁知道那个县的慰问团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来搞鬼的。后来听说,那年那个县有某某领导的孩子参加高考,他是特意前来面授机宜,示意和安排阅卷老师作弊来的。听说涉及这次作弊的人员达17人之多。这些人胆大包天,简直是骇人听闻。

好在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后来听说参与作弊的所有人员,根据其作弊情节轻重,分别受到党纪国法的的应有处罚。有个中学校长,被罚当了学校打铃的临时工,真不值得哦。

高考,尽管也许还存在着许多不能尽如人意的地方,不过,愚以为,总的说来,它还是公平、公正和公开的。况且有关部门和人员一直在不断地探索、改革和完善它。因此,它仍然不失为选拔人才的一个很好的形式,起码在目前看来。

光阴荏苒,转瞬不觉已经逝去几十个春秋。其间,本人不知又参加过多少次多少种的阅卷工作,又耳闻目睹过多少件多少类的奇闻趣事。虽然不少已经忘怀,可一九七七年的那第一次阅高考试卷的情景依然记忆犹新。我时时告诫自己:一定要把十年蹉跎岁月所造成的损失夺回来,一定要多多培养出高质量的学生。

周末影院

在那个“大革文化命”的年代,人们的文化生活比物质生活更加贫乏。8亿人民只有8个样板戏,穷乡僻壤的地方还很难看到。

不过,有一个地方却比较特殊,那就是一个位于广德县誓节镇茆林村的代号“603”的地方。那时候,我们只知道那是一个从上海“内迁”来的军工企业、兵工厂。后来才知道,它是我国第一个火箭发射基地。《中国航天大事记》记载:1964年7月19日,我国第一枚内载小白鼠的生物火箭就是在那儿发射成功,我国的空间科学探测就是从那儿迈出了可喜的第一步。

那时候,方圆几十里的誓节镇只有那个单位能享有一种特殊的待遇——每个周末的晚上都放映电影。每到星期六,“603”家属大院门口就早早贴出电影片名的预告,大院广场上也早早挂起了显示投影的白色大屏幕(“银幕”是也)。

当时,我带的班上正好有“603”的一男一女两个弟子,男的叫陶建德,女的叫周万芬。可谓近水楼台,几乎是每一个周六的下午,他们就早早地为我们一家四口各自准备了一把小椅子或一只小板凳,安放到银幕前恰到好处的位置。因为场地限制,四邻八乡的人蜂拥而至,僧多粥少,不这样预先定好位置,到时候就只能站在远远的地方作壁上观了。来得太迟的人甚至就只能站在银幕反面看了。大人问题不大,关键是我们还有两个几岁的小孩。

那时候,每个周末之前,两个孩子都充满了期待,每个周六,我们早早吃好晚饭,我用一辆“飞鸽牌”自行车载着一家四口(大点的女儿坐在前面大杠上,妻子抱着小点的儿子坐在后面的书包架上)意气风发地奔向五六里外的“603”。周围的同事和邻居十分羡慕,因为那年头拥有私家自行车的也是凤毛麟角哦。回来的路上还很激动,一家人沉浸在剧情中……

在“603”,我们先是看过八个“样板戏”:京剧《智取威虎山》《海港》《红灯记》《沙家浜》《奇袭白虎团》,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白毛女》和交响音乐《沙家浜》。后来又看过《青松岭》《艳阳天》《创业》《刘三姐》等等许多国产影片。

最令人难忘的当属那时候极其罕见的“进口大片”朝鲜电影《卖花姑娘》。它是1930年金日成在中国吉林长春一带从事革命工作时创作的一部歌剧,1972年在金正日的亲自指导下改编成电影。片中卖花姑娘一家人的命运始终牵动着人们的心,催人泪下的情节和动人心弦的音乐旋律使它成为那时的经典。片中的主要演员洪英姬因此而享誉国内外。她的头像甚至被印在1元面值的朝鲜纸币上,成为世界上第一个被印在纸币上的演员。

几十年过去了,至今我们一家人还津津乐道于这部影片中的经典台词,常常情不自禁地“情景再现”――

哥哥哲勇:“顺姬,你喜欢什么花?”

妹妹顺姬:“我喜欢哥哥喜欢的花!”

在昔日弟子邀请我和妻子参加的那一届学生毕业30周年的聚会上,我在即席讲话中还动情地回忆起当年家住“603”的弟子为我们一家人准备小板凳的往事,还套用毛主席的话表示了感激之情――

“一个人做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几年如一日哦!谢谢你们,我亲爱的弟子!”

难忘广德,我们的第二故乡!难忘“603”,我们的露天影院!

1978年,我们一家要调回阔别多年的老家当涂了。那时候还是计划经济,搬家时带点木竹家具还要打证明随身带着以备关卡检查。当年我和妻子两个人每月工资总共八十多元,全家四口人生活,也没有什么余钱置办家具。我至今还保存着誓节中学和誓节公社分别给我和妻子开的搬家证明,还有誓节竹木检查站开具的“木竹(成品、半成品)运输证”。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我们的全部家当:五斗壹只、棕床厨(橱)弍付(副)、书厨(橱)壹只、办公卓(桌)弍张、床头匮(柜)壹只、箱子弍只、凉床弍张。

那时我和妻子虚岁才三十出头,如今老两口不觉“公岁”都卅七有余;一双儿女也都早过不惑之年了。

为表达对留下我们一家许多美好回忆的第二故乡广德的情意,我特意编撰了“高湖中学”“独山中学”“誓节渡”“誓节中学”等百度词条,思念时看看“度娘”,往事便立马浮现在眼前……

作者简介
夏传寿,男,1946年出生,安徽当涂人,当涂一中退休高级教师。1968年从安徽大学毕业后,担任中学教师40年,培养出包括省文科状元在内的一大批优秀学生。在300余家报刊发表文章1000多篇,仅2016年一年就在《人民日报》发文10篇,其中头版“今日谈”6篇。受聘担任马鞍山市政协文史研究馆和南京市秦淮区顾问以及江西省多家杂志审稿专家。其家庭先后荣获“首届全国‘书香之家’”和“全国最美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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