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韵丨韩振美:蝉声嘹亮的日子
暑气重了,蝉声多了,在楼前楼后大声聒噪着。
楼后小湖里的水也涨了许多,便有蛙从薄暮到天明一片连声地叫着。
午后树下的浓荫似乎还显示着荫凉,但很少有人去那里纳凉,因为毕竟在空调吹着的屋子里刷手机更舒服一些。
如今的夏天,似乎只余下了燥热的情绪与无头无绪的奔波,然后就是百无聊赖。
想起那同样满是蝉声的季节,浓稠的树荫下,被晒得黑黑的哥哥扛着长长的竹竿,竿子的顶端缠着洗得粘粘的面筋。
哥哥的后面跟着同样被晒得黑黑的我,手里提着一条穿了针的长长的线。
哥哥专注地仰着脸,搜寻那隐在绿叶后树干上高声鸣叫的蝉,一俟发现,他便举起竹竿,用面筋粘住那薄薄的蝉翼,然后把慌乱挣扎的蝉从面筋上拽下来交给我,我便用针穿过蝉的背脊。
每天我俩都能穿长长的一串,然后提着很威武地回家。那时,腹内无油水,这种老了壳的蝉,用油炸了,入口香脆,便可饱口腹之欲了。
渐渐凉爽的薄暮时分,我会像影子一样坠在哥哥身后,沿着河边,找寻树上刚钻出的“知了猴”,还有时会在园子旁的短蓠上或树叶间捉一种老家叫“炉椎”的大甲壳虫,捉回后,除去外面的硬翅,一炒便是美味。
又或是在雨后,随哥哥上山去捉一种叫“山草牛”的虫儿打牙祭——当然,这种虫不是常常有的。
最妙的是在涨水的夏季,去村西的杨家河里摸小鱼儿,捉泥鳅。我在岸上守着瓶儿桶儿,哥哥下水,像一条灵活的黑黑的泥鳅,常常会所获甚丰。当然,这回家后是要挨母亲的数落的。
想想那时的夏天,就便是什么也不做,在蝉声高嘶的树荫下,看哥哥跟他的小伙伴在地上划几个格子,用枯树枝和小石子来下野棋、打元宝、或弯起一条腿“扛拐”,都是有意思的。
或者,晚饭后,搬个小凳,在黑乎乎的街口听大人们摇着蒲扇,伴着不住声的蝉唱高谈阔论南庄北庄的见闻,也是极好的。那时的夏天不知道热,就是觉得从精神到肚子都是充实的,不像冬天那么的无吃无趣。
虽然哥哥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可能因为我小时候还是颇有些巧言令色的本领,父母更偏爱我。所以,那时他常被我在父母面前搬弄是非地欺负着,他没底线的心宽,从来不与我计较。
不管我惹什么样的祸,都是他在父母面前一声不吭地顶着,挨母亲的训或是父亲的打,把我这个小妹从小护到大。直到现在每次回去,哥哥依然会记得我和孩子爱吃什么,然后还如小时候一样带我去吃。
渐渐的,那个跟在哥哥身后乱蹿、坐在哥哥自行车后座上撒野的我长大了。
后来我外出读书,开始给哥哥写很长的信,说学校的事情和离家在外的心情,却总收不到哥哥的来信。
放假时听姐姐说,每次哥哥都认真地把我的信读好几遍,然后踌躇半天,铺开信纸,三天憋出八个字:小妹安好,见字如面!再就写不下去了。
于是我就不再给哥哥单独写信,可每次给姐姐去信,哥哥总要一遍遍地跑去问有没有我的信。
再后来,我留在了外地,终于远离了那些阳光满满、蝉声嘹亮的日子,哥哥也不能再像一片夏日的荫凉罩在我身上。
那天,突然忘了因了什么事儿,想起了那时叶缝里筛下的阳光,那么闪亮,记起那时的蝉声那么嘹亮地欢唱。
我拨通了哥哥的电话,他正在开会,压低着声音问我:“有事儿吗?”我说:“没事儿,就是想起了我们小时候。”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笑了,低声说了句:“孩子放假了就抽空回来,别想家!”
(已载7月16日《德州晚报》)
■作者:韩振美 ■编辑:王晓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