峻拔奇伟《张猛龙》

《张猛龙碑》全称《鲁郡太守张府君清颂碑》。北魏正光三年(522)正月立,无书写者姓名,碑阳二十四行,行四十六字,现在山东曲阜孔庙中。额正书“魏鲁郡太守张府君清颂之碑”三行十二字,碑阴刻立碑官吏名计十列。古人评价其书“正法虬已开欧虞之门户”,向被世人誉为“魏碑第一”。

祁斌:碑与帖是中国书法史上两大体系。自清代碑学中兴以来,碑版一直成为书法家学习与取法的对象。能谈谈碑与帖的基本区别点吗?

白砥:中国书法的发展,在文学演变过程中,刻书与墨本是不尽相同的。现在我们大多称刻石书为碑,墨迹书为帖(其实帖还包括刻帖),这是从形制上对它们的区别。唐以前行草书基本不入碑,这从某种角度看刻碑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所以今天我们看到的碑刻基本为隶书与楷书,而且,碑版书法大多严正、肃穆。而帖多为日常书写的信札诗文,日常书写可以不像刻碑那样一本正。故在唐以前,所谓“正统”的书法,其实应该为碑刻一类的隶书或楷书。碑主正、大、严、肃、古、拙、静、穆、沉、厚、郁、勃,而日常的书札等由于是随意而来,故多飘逸、秀雅、婉转、急越、流畅、跌宕等等。不过,自书法的审美意识自觉以后,书法形式在趋向风格化、个性化的同时,对美的表现也越来越深入。碑帖互融,将拙厚写入流转之中,或把急越的线条写得沉涩凝练,书法艺术的美因此变得复杂、微妙。

祁斌:《张猛龙碑》是北魏楷书刻石的代表作品,它与其他碑刻楷书有哪些异同?

白砥:汉以后,隶书一方面向楷书演化——从碑隶到碑楷,一方面由章草逐渐过渡到今草。魏晋南北朝即是这一演变的时间段。碑隶向碑楷的转变,现知较早的如晋代的《爨宝子碑》《好大王碑》,后有《爨龙颜碑》《嵩高灵庙碑》等,《张猛龙碑》已为隶意褪净后的楷书碑体,但与完全规范后的唐代碑刻楷书相比,《张猛龙碑》则峻拔奇伟,雄秀出于天然,一如王羲之比于赵孟,王书清奇洒脱,赵书平和规正。

祁斌:《张猛龙碑》的方笔应怎样表现?有人说方笔是刻碑的衍生物,您怎么看?

白砥:线条起讫用方切,在碑刻中较多见。但并非碑刻线条都用方切,如《泰山金刚经》《郑文公碑》《好大王碑》等,则以圆笔为主。这种圆笔,我以为比墨迹书还要强化,可见刻碑有可能使线条起讫用方,但同样也能刻得很圆。如书写时用圆笔,我想无论如何刻工是不会将之刻成方的。《张猛龙碑》的方笔,当为书写时的貌,因为它的方形,与刀的直切还是有所不同的。北朝写体书中有很明显的方笔,说明方笔在那时流行。与《龙门造像》中过于方切的方笔相比,《张猛龙碑》的方笔显得饱满、丰厚,方中间有圆意,基本不见斧痕。这当然在一定程度上或也有赖于自然的风化。用毛笔写方笔,可先略作尖切,再铺毫转笔,运笔不可提起,但又不能死按拖锋,中段多有暗动,但决不可颤抖着走笔,否则极易形成锯齿形,失之造作。

祁斌:偶尔见过您写的以《张猛龙碑》为基础的行书,从碑楷转入碑行书,请问有什么诀窍?

白砥:我常拿《张猛龙碑》与《集王圣教序》比,发现它们之间有某种相通点:一是王圣教时见方笔,而是王字多奇,结构灵活又整饬,这两点恰好《张猛龙碑》也都有。所以,我常常将王羲之的用笔、使转渗入《张猛龙碑》的行书化创作中,很协调。

祁斌:现在社会上流行帖学,您觉得这与学碑矛盾吗?

白砥:我觉得不矛盾。作为一位有历史责任心的书法家,我觉得碑与帖都应该学。许多人一辈子只学一两种帖,这未免有点狭,如同人一辈子只吃一两种东西一样,营养结构不合理,身体可能会有问题。碑与帖各有其长,也各有其短,放在一起学,或有可能互相取长补短,这有什么不好?!好比五四前后的一批学者,学贯中西,冶东西方思想与一炉,最后思想观念很新,对推动历史发展起到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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