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是个审美的人 凡·高那八块钱

凡·高那八块钱天生是个审美的人  36%凡·高那八块钱“艺术家与金钱”这个题目,要是换成“商人与金钱”就还会有人看。普遍的看法是:艺术与金钱应该是对立的东西。所以在“艺术家”前面,还得加个“穷”字。但在公认的对立面后面,又有种种暧昧的关系,像一对偷情者的隐私,令人心痒难耐——所以这话题总是有趣的。家喻户晓的凡·高事迹如下:他画了一辈子画,只卖出去八块钱,终于为艺术自杀了。而一个世纪之后,他一幅画就卖了四千多万英镑。我们可以设想,如果凡·高生前就花掉了这笔钱,尽管他还是画向日葵,画太阳,也没有人尊他为圣人、追求光明的伊卡洛斯。所以,凡·高的神话有个核心,那就是艺术与金钱正如崇高和卑下一样水火不容。颇具深意的是,在唯一艺术品是领袖像的时代,凡·高的影子已悄然深入人心。那时圈内有个口号,叫做“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美术学凡·高”。反面的例子是达利。他一生名利双收,据说晚年住在旅馆里每天在画商送来的白纸上签名,签得手抬不起来了,太太扶着继续签——签一张三千块钱。在我们看来,这已经不像是偷情,而是公开卖淫了,因而很不可取。另一个例子是毕加索。他一生漫长,精力充沛,作品浩如烟海,经常堆满画室,偏偏他又很有钱,画室满了就另买一间。最令人羡慕的是此公体壮如牛魅力十足,一生艳遇无数,八十多岁还能勾引少女,每一任老婆都要写回忆录,靠他老人家留下的气味挣钱。凡·高就只能从街上弄回个没人要的女人,在家里供起来——这个话题同样有趣,但要放在下期专题“艺术家与女人”来谈,读者可以期待。差不多十年前,我去了美国,发现这里Arts=Business,觉得不习惯。艺术既然和商业堂而皇之地结姻,这儿的艺术家也就简明扼要地分为三类:有钱有名的,有钱无名的,无钱无名的。说的这“名”,当然是指圈内认可的名。在美国的中国画家,大体上属于后两类人。第二类人明里受尊重,背地里却被第三类人瞧不起,说是“行货”。第三类人在美国这个地方当然很艰难,但作为中国人,骨子里还有种满足感:我不就是凡·高吗(但是,凡·高本人是否就想当那个凡·高,我不敢说)。我刚到美国,自然属于第三类,有一千条路通向成功,看你怎么走。经纪人提供的路是:以你的写实功夫,画动物和印第安人——保证一年能挣X位数。当然,我拒绝了,在国人面前保住了晚节,然后自谋生路,试图卖画——当然,是凡·高那八块钱。有位画商来过几次,一声不吭就走了。后来听说,他准备等我饿肚子时再下手。这使我很感慨江湖之险恶,但要从Business来说,他一点也没错:我们不都喜欢买跳楼货吗?在国内,毕竟是自己的码头,很多艺术家成了第一类人。但不知何故,说起“名”来理直气壮,说到“钱”似乎心就虚了。据报道,在一次国际车展上,记者采访某位成名的大导演:您开什么车?在那种特定场合,那个问题也不算怎么唐突,但却得到一个含混不清的回答。我们可以设想,如果是问一位地产商,就会得到中气十足的回答:上班开奔驰,下班开宝马。这就是艺术家与商人的差别:金钱是后者明媒正娶的老婆,却是前者不三不四的情人——所以在中国,这个话题总是有趣的。眼下,艺术家也时兴把自己说成是商人,但我们得赶紧补充说明是失败商人——反意不言自明。显然,凡·高的阴魂不散,虽然在事实上,我们从来就没有羡慕过他那八块钱,而且也不羡慕他那四千万——千真万确,那笔钱跟他毫无关系。(198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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