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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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河

作者：丁凤兰

故乡有两条河，它们并排流淌，南北贯穿整个村庄。河的两岸种植着成排的杨树。杨树挺拔伟岸，每到夏季，枝繁叶茂，给河两岸带来无限的阴凉。两条河相邻，中间只隔一个河堰。我们把东边的这条叫上水河，西边的那条叫下水河。上水河河道窄，水比较浅，只在春夏秋三季有水。下水河河道宽，水比较深，常年有水。我家就住在上水河的东岸。

我的故乡种植水稻和小麦两季庄稼。上水河的主要用途就是灌溉庄稼。每逢春耕时分，上游开闸放水，上水河便蓄满了清清的河水，村民们便打开堰口往自家地里灌水以用来秧稻苗。上水河水满的时候，也是我们小孩子最兴奋的时候，尤其是夏季。因为我们终于可以顺水漂流，下河游泳了。上游放水时，河水由南向北缓缓流淌，我们跳到河里，只需四肢张开，仰面朝天漂浮在水面上，水流便会推动我们缓缓移动，那种被水流包围推送的感觉美妙至极。我们除了游泳，还在小河里钓鱼。那时我们钓鱼不是用鱼钩和鱼竿，而是用空罐头瓶、一条绳子和一根棍子。我们将绳子的一端拴在空罐头瓶上，一端拴在棍子上，把棍子放在河岸上挑着罐头瓶，玻璃罐头瓶里放上捏实捏碎的馒头屑，这样馒头便不会从罐头瓶里漂浮出来。我们把装有馒头屑的罐头瓶放进河水里，过一段时间挑上来看一看，罐头瓶里一准会钻进几条贪吃的鱼儿，几乎无一例外。我们就这样挑挑放放，一上午能钓到不少小鱼。我记忆中的上水河开闸放水时河水清澈，鱼儿欢快地在里面游来游去，大人们经常在小河边洗衣服，那嘻嘻哈哈的笑声和此起彼落的棒槌声相得益彰。我们小孩子们更是在岸边嬉笑跑跳，比赛看谁钓的鱼多，看谁钓的鱼大。要是有大人不小心把正在洗的衣服掉到河里，我们便唯恐天下不乱地看着那衣服顺水漂流，更加兴奋，直到大人们手忙脚乱地用树枝或竹竿把衣服够回来。

稻田不再需要浇水的时候，上游关闸，上水河的水便逐渐减少。到了秋季，水稻变金黄时，上水河便只剩下浅浅的水了，我们便开始打堰捉鱼。所谓“打堰”就是用结实的河泥把河拦上一小段，然后用盆子把拦上的那一段里面的水往外刮干，鱼就浮出来了，我们俗称“拾干鱼”。经常捉鱼的我经验丰富，眼光精准，只看鱼儿激起的水花便能准确的判断出哪个河段鱼多，哪个河段鱼少。在鱼多的那段两边打上堰，成合围之势，我便拿个盆子把围上堰的那段水往外刮干，几乎每次都能逮到好多鱼。可是也有例外，就是碰巧拦截水的那段堰打得并不结实，刮着刮着水，堰开了，刮出去的水又从决口的地方流回来了。这种情况如果抢救及时，赶快把决口堵上，再继续往外刮水，即便多付出一些劳动，最后也还能逮到鱼。如果决口过大，堵不上了，快刮干水的那段会很快又蓄满水，那么先前的劳动就会白白付出。这时候如果兴趣盎然，我就会重新打上更结实的堰，继续刮水;如果累了，我就会像泄了气的皮球，垂头丧气地回家。到了冬季，上水河已经完全干涸，河床又成了我们游玩的避风港。

下水河在上水河的西边，它常年有水，且水位很深。在春旱的时候，上水河的水不足以灌溉庄稼，大人们便在下水河里打机井，用柴油机带动抽水泵往庄稼地里抽水灌溉。为了便于抽水，每一处机井都打得很深。大人们是禁止我们到下水河去游泳的，怕我们误入机井当中，据说曾经有小孩被淹死在了下水河里面的机井里。可是小孩子都是顽皮的，转眼就会把大人们的话当做耳旁风。所以每到夏季来临，大人们去农田干活，我们照例偷偷下河游泳。长在水乡的孩子，不用大人教，泡在水里的时间长了，就自然而然地学会了游泳。在水里泡过的皮肤被烈日一晒，用手轻轻一挠便会出现一条白白的道子。妈妈为了知晓我是否又下河游泳，干活回到家总会抓住我并在我胳膊上划一下，如果划出来白白的道子，便知道我又偷下水了，就会恐吓我不让我吃饭。不过我有自己的对策，就是等到开饭的时候，我会瞅准妈妈不在饭桌旁的空隙，快速地端起一碗饭跑到外面，吃完便把碗放到院子里，又出去和小伙伴们疯玩了。现在想来妈妈那时也就是吓唬我，怎么会舍得不让我吃饭呢。再后来看我屡教不改，加上农活繁重，也懒地管我了，所以夏季我几乎每天都泡在水里。

下水河里有各种各样的鱼虾、河蚌和田螺，也有不知谁家的鸭子或鹅不小心下到水里面的蛋。我在下水河游泳的时候，经常拿着盆子摸河蚌和田螺，也多次摸到过鸭蛋。要是能偶尔摸到鹅蛋，那便是惊喜了。有一次我游泳的时候，双脚踩到一个大河蚌，我潜水用双手把它从河底淤泥中抠出来，洗干净，放到脸盆里，足足盖住了整个盆底。田螺就更好摸了，它们基本上都是在河边的水草里，不用下水，站在岸上伸手便能在水边捞许多。还有，在阴天下雨的时候，田螺都会爬到水里的树枝或水草上，我们随意提起一根漂在水里的干枯树枝，就会看到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田螺。

下水河河水深，里面的鱼不好摸。我们村里有一个姓高的男人，农闲时经常在下水河里撒网捕鱼。撒网不光是个体力活，也是个技术活，据说他是我们村里撒网技术最好的人。他每次撒网捕鱼时我都跟在后面看，每次都觉得他把那沉重的大网撒在河里的姿势特别美，那张大网张开成一个优美的圆形，稳稳地落在河面上，然后迅速沉到河底。等他把网慢慢收上来的时候，就会看到里面被网住的鱼儿乱蹦乱跳，挣扎着想要逃出去。我就想着自己要是也能撒一次网多好，可是那网太沉，我提也提不动。但我乐意帮他拾鱼，为的是捡他不要的小鱼和田螺。

每到夏季的傍晚，河岸上特别凉爽。我们都习惯端着碗在河岸边吃晚饭。看到河对岸的邻居，就会隔河相望，互相问候：“吃着呢?”“嗯。”“你家啥饭?”“你家啥饭?”于是一边扯着嗓子和对岸的人聊天一边吃饭，晚饭便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结束。吃过晚饭，人们会在河边乘凉，聊天。聊够了天，便陆陆续续地回家，劳累了一天的人们也该休息了。

我家门口的这两条河给了我太多的欢乐与回忆，我好几次在梦里梦见它们。周末回故乡，看到河两岸的杨树依然伟岸茂盛。可是两条河中却充斥着很多垃圾，河水污浊不堪，更看不到鱼儿在游动。故乡曾经清澈的小河怎会变得如此肮脏和腐朽?!它们到底经历了什么?如果它们会说话，是否会向我诉说?那脏脏的河水，可是它们浑浊沧桑的泪水?我心中生起阵阵疼痛。故乡的河，再也不是我记忆中的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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