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呆子的故事(九)

我和呆子的故事（九）

步行街还如往年一般热闹，两边满是小滩小贩。

那年，和呆子行走在这条路上，应该是冬天，遇到一个推三轮的小贩，车上有棉手套，可以骑摩托车的时候用。随口问了一声：多少钱？答：5块。习惯性还价：能少点儿不？答：那就4块吧。

呆子在旁边就怒了：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不许买了！

我非常意外：为什么生气呀？

他继续发怒：几块钱的事，你居然还价？！

我解释道：我们这里买东西都要还价呀。

他快步向前走着，说：就是不许买！

我追着他的步伐，解释着：这有什么可生气的？

小贩追着我：要不要呀，4块。

呆子已经走远了。我追上去，抱歉地对小贩摆手。

到了家，他严肃又正色地对我说：小商小贩谋生不易，5块钱你还要还价，这样做人太不好了！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非常不好！

我说：我没多想，只是习惯性还价，而且他也特别愿意，4块钱还追着卖呢。你不让买我就没有买，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生气。现在你讲明白，我也不生你的气了。行，以后听你的，好了吧。

心里却觉得这个人好笑，又有些被他感动。一个多好的人啊，就是有点简单粗暴。如果他好好跟我讲道理，再用5元买下小贩的手套，岂不是更好。

这是我们新婚那年的事。平日他待我百般温存，却为跟小贩还价怒目圆睁，几乎要跟我离婚似的。我却被他的善良感动，从此更觉得他好。

此后多年，我还是喜欢在步行街两边的小滩上买东西，有时候也会还价，多数时候不再还价了。尤其是买老人家滩子上最后的东西，只为了她早点回家，心里有一份真实的善意，那是呆子种在我心里的。有一次，买了10斤农家积压的桔子，再沿路送人，送出一路的欢笑和喜悦，我的心情也非常愉悦。心里存着善意，顺手做一件善事，本身带来的快乐就足够。这也是呆子教给我的。

已经是冬日的景象了，风凉雨冷，街上行人寥寥，只有步行街还是20年前的样子，其余的街道两旁高楼林立，一派要把小城小市变成“特大城市”的急慌赶忙之态。

心里的话：“可惜呆子看不到了，”“幸亏呆子看不到。”

呆子看到什么都会高兴的吧。他只愿活着，感受生活，无论多么艰难困苦的生活，他都愿意活着。他热爱生活，热爱一切生活，只要能活着就好。

可惜天不从人愿啊。

昨天知道，病友杨洋也已经不在了，他才32岁。回看两年前给他们拍的视频，杨洋在镜头前多么快乐，他心态安详，思想成熟，为人宽厚平和，是非常成熟可爱的年轻人。他与母亲平等交流，无话不说，彼此理解，看得人眼热，多好的一对母子啊。

可惜呆子不知道了。

为了找一个人谈谈呆子，我去了杨母陈大姐的家里，我们说着两个不在的人，说着两年前我们在病房愉快的相处，说着老的和小的病人，那是难得的缘分，这辈子，有一个人，知道呆子在西苑医院的状态，而我，也见证了他们母子那一段生活。所以，有时候想互相诉说，怀念最后的快乐时光。

再不会有，只剩往事。

回到小公寓，关了门，开了取暖器，房间就温暖起来了。

没有呆子。

呆子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