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甘的世界

小时候愁三件事,第一,认表(石英),第二,认秤(杆秤),第三,娶媳妇。我想农村人耍房,教着诱着新郎新娘说骚话,还要做那么多高难度的不雅动作。能把人舜(窘)死。如果我长大了要娶媳妇,他们耍房咋办?那是儿时害羞的本能,如今想来,若用我二奶奶话说,那是正愁地不愁,愁的癞呱子没求。

那时家里要来个亲戚,得进屋问个好。比如大舅好,二姑妈好,三姨妈好。我就是羞于见人,问声好难得死人。有时为了逃那几声为难的问候,索性不回家,等亲戚走了再进门。

说起娶媳妇的事,我想起芨芨沟队的阿甘表哥,阿甘小时得过癫痫,动不动憋死,口吐白沫倒地很怕人。阿甘家的姐姐妹妹对这个习以为常。只要他憋过气,掐人中很快就过来。我以前不知道人中,以为人中就在人身体的中部,是肚脐眼。阿甘到亲戚家一般不留他。就怕他夜里犯病。其实不犯病阿甘很正常,但人们都说毕竟大脑受过刺激,倒是差点码子。

我上初三那年阿甘结婚。甘嫂是东路人,个子不高,人很胖,脸上依稀还有雀斑。我那小表弟用说书的方式说,那就是:一麻袋高两麻袋宽,大肉脸上有雀斑。金花配银花,葫芦配西瓜。在外人看来,说过日子,甘嫂配阿甘绰绰有余。因本地人知底,不会把女儿嫁给阿甘这样有过神经控制系统疾病的病秧子。好像是我上高一那年春节后去芨芨沟,那次甘嫂好像去娘家了,晚上我与阿甘同炕。阿甘意味深长地说:表弟啊,娶婆姨可----好了。那年我十八,知道阿甘所说可好了的意思。我们俩说话时灯黑着,但我能想象阿甘说话时眯着眼睛咂着嘴的表情。当然,我从心里觉得甘嫂长得有点对不起观众。我心说,好怂呢好,用我二奶奶的话说,长得像个肿头癞呱子,还好?但是,对于闵庄找媳妇困难的人,二奶奶也常说,别那个好的挑的拣的说呢,就你那个求姿势,你挑谁呢?管他呢,尾巴揭起来是个母的就行。毕竟传宗接代的事大。

阿甘与甘嫂过了几年的幸福生活,而且还生了一个孩子。后来他们离了。据说后来再嫁后死了。没几年,阿甘举家进城了,又办了一个,给他又生一儿一女。后来,阿甘把人家打跑了。好像当初结婚时也没领证。所以,跑就跑了也没人去找。这个女人长得光脸还是麻脸我还真没见过。阿甘的孩子由老娘抚养。他整天或卖菜或打零工。总之,没再续娶。

我在公安警卫部队时,有一次阿甘打电话,说表弟,你警服有不穿的么,给我几身。我给他了。有一次见面,我说好像哪件衣服上的领花和警衔没摘,你可别把自己当警察冒滕气穿上抓嫖,这个不好使,是军装不是公安制服。阿甘笑着说,我看也能行,你不见电视上扫黄的有时公安武警联合行动么?我狂笑,没想到阿甘如此幽默。当然,我们都在开玩笑,阿甘穿上军装无非像个长征路上掉队的红军老战士。据说,阿甘偶尔卖菜和人打架吃亏了嘴不饶人,指着自己身上的军装说:“日你的妈的,看着,老子今天不和你闹,老子表弟在公安厅呢,回来跌不死你个驴日的呢。”

和阿甘离异后,女人一直未再婚,偶尔回来看看孩子。村上的李谝子劝阿甘,你狗日的是,光日娃,不管娃,娃跑了不撵娃。女人上岁数也不好嫁了。哪次回来你给劝得留下,复了算求了。女人嘛,给上几句好话,置上一身叶子,有错没错认个错,有钱没钱许个诺。比如说,开张空头支票说,等我打工挣上钱了给你买个50克的金链子等等,或者找人上门搭个顺桥,这事就解决了。毕竟有两个娃呢。阿甘当时嘴硬,说她多嫌我老妈呢,这样的女人就不能要。

后来,有一次,女人回来看孩子,阿甘说,这次回来就罢走了。女人毕竟是女人。她不可能迫不及待地说“中”。相反,她说的是“不行”。阿甘更干脆:“不行?!不行滚你妈的逼。”吃低保的阿甘何以如此霸气?阿甘也有属于他的交际圈和娱乐圈,阿甘的收入不算最最差,低保加退耕还林的款,一年万八千不在话下,再在城里打工挣点钱,阿甘的腰杆子能不硬?

在姥爷的丧事上,那个溜嘴舅奶奶见阿甘说,日囊怂,还没娶个婆姨?羞先人呢,别现在那个寡妇多的浪(绊)倒人呢。其实,舅奶奶本人也是个离异的老寡妇,阿甘在这个时候反应很敏锐,他反戈一击说,老婊子你操求的闲心还多的很呢,先操心把个己嫁出去。

农村红白喜事上人多,我的手机在一个有电源的屋子里充电,因为几个书画拍卖群大多在晚上开拍,很热闹,我不时看看当晚竞拍的作品,有时和群里的人说几句。旁边的阿甘看我一会动一下手机,一会动一下手机。好奇地问:给女朋友发微信呢?我给他看,他说,哦,不是的。接着便来劲了,他说,男人嘛,没几个老情人,那活的有啥意思。我相信阿甘的话。因为有一次一大早,不知是抽风还是操作失误,阿甘在朋友圈上发了一张不雅照。给我的直觉,他发的或许是女当事人。就像堂吉诃德一样,他也有他的厨娘。听说阿甘挣上钱常出去快活。男女情事大概就是王八看绿豆,那得对眼。对阿甘来说,即使对不上眼,对自己狠点,上点碎银,或者把没卖完的秋天的菠菜什么的送点可能也好使。那是阿甘作为王老五的基本权利。

有时阿甘被人刺激了也抖威风,咋了?爹们光棍咋了?谁不是没娶过婆姨,谁娶不起婆姨,老子是日厌的不想娶么。女人么,一抓一大把。说这些话时阿甘屎牛逼屎牛逼的。阿甘五十多了,亲戚朋友们动不动还说应该给阿甘办个老伴呢,但阿甘不着急。如果不是进城,而是在芨芨沟,阿甘说什么也要再娶个婆姨,而且,可以肯定地说,以阿甘的情况,打光棍的几率极大。但是,这进城了,一切都方便。包括像舅奶奶说的,有多的浪倒人的寡妇。所以,阿甘王老五的日子过得还很滋润。阿甘为什么不争取复婚?莫非是和老相好耍忘了?好像也不全是。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

闵生裕(本平台特聘名作家)宁夏盐池人。专栏作家。擅长杂文时评,足球评论,艺术评论等。中国评论家协会会员,宁夏作协理事,宁夏杂文学会副会长;中国硬笔书协组联部委员,宁夏硬笔书法家协会副主席、秘书长。出版杂文随笔集《拒绝庄严》《都市牧羊》《一个人的批判》《闵庄烟火》《操练自己》等七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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