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众家 第103期】（张国领）情漫荷花渡
情漫荷花渡
走进紫竹院的时候将近黄昏，曲径通幽之处虽仍是枝叶繁茂，但秋意已挂在了每一片叶子的脉络上。空气中没有风的穿行，小路上却有两串脚印在杂乱的脚步之间向前移动。路是蜿蜒在湖水边沿的，湖水与暮色与小路就有了几分接近，因没有秋风荡起涟漪，并不担心浪花溅湿了裤角，是你一声声看似无意的提醒，让我时刻记住水与路的距离近在咫尺之间。为了不使我误踏水中，你提出要走在靠湖的一侧，那一刻我的心为之一震，细心如你，勇敢如你，温暖如你，使这个数百年的佛家寺院和以紫竹闻名的园林，顿生一种诗情和词意。这个黄昏的紫竹院必将有一种比秋月更具光辉的明亮，照耀我欣喜的心情。
走进这个因明清时期的庙宇“荫福紫竹院”而得名的公园，不是为看这里传说中的幽篁百出，翠竹累万，全是因为一叶残荷的诱惑。是你在那个多愁善感的黄昏里，独自在荷塘边拍摄的那一叶残荷，那一叶秋色、暮色和渐变的黄褐色融为一体的残荷啊。
“毕竟西湖六月中，风景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心有荷塘我想起了宋朝诗人杨万里写西湖荷色的诗句，从诗中可以看出，自古以来人们欣赏荷叶看的是接天绿色无穷碧，看的是它出淤泥而不染的纯粹。偏偏在黄昏里对一塘残荷情有独钟的人，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崇高境界啊。我想你肯定不是不爱那“接天莲叶无穷碧”，而是你从无穷碧中读懂了荷的梦想，当梦想在岁月和季节的长调中一天天变为现实的音符，那么她的形状和神态，都将走向一种世人意料之中又想象之外的成熟。这成熟是最后的美丽，然而，却不是最后的生命，她将以人们所无法预想的形式，给她迷恋的世界一个深深的感动。
这正是你的与众不同之处，以自己的视角观天下，不为他人所左右，在别人忽略的地方去发现孤独的美丽，并给予深刻缜密的思想。
因你在黄昏里给了我一叶残荷，我就在心中装进了月光下的那片荷塘。
心中有了荷的召唤，我们就沿着曲曲折折赏荷的小路漫步，听你对残荷的独到理解和赞美。人们都喜欢春天的荷叶，尖角才露，蜻蜓轻点，希望与期待寄托于那娇嫩无比的、却又是坚强倔犟的嫩芽之上，把最美的诗和最动听的歌唱给她，都不为过。因为她有明天，有未来，有时间，有空间，可以实现任何哪怕是极遥远的梦想。夏天的荷叶更是引来人们叹为观之的目光，那阔大的、翠绿的、惊艳的叶子，透着圣洁，透着清凉，透着沉静与晴朗，偶尔跳到她上面的青蛙或蚱蜢都能引来无数羡慕的目光。
可此时是秋天，那嫩没了，那绿没了，那翠也没了，这些曾被历代才子佳人歌颂的颜色，是在时光的不知不觉中褪去的，或者是转化的，由翠绿转化成了眼前的褐黄色。如伞的叶盖收起了她的舒展和光泽，使那最引以为骄傲的青翠欲滴化作了幸福的回忆，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是枯萎，是褶皱，甚至是失去青春的龙钟老态。
你说你并不是在这样的季节才来到荷花渡的，你是从春天走到了夏天，从夏天又走到了秋天，每一个季节里的荷叶都倾注了你专注的目光。
天，渐渐暗了下来，而游人的兴趣依旧盎然。城市的万家灯火，在荷的细小间隙里都能找到朦胧的倒影。白天喧腾的荷花渡此时是如此地安静。这一切都是在趁托吗？这一切都是在烘托吗？这一切都是在铺垫吗？我不知道，空荡的观荷台上，只有我和你静立着，好像在等待一场盛大的庆典或是惊心动魄的时刻突然到来。
我想寻找我们映在水中的倒影，却看到了一叶叶残荷坚强地站立于水的中央。月光升起来了，清辉如水，洒在荷叶上，使那半卷未卷似卷非卷却又将卷待也许永不会蜷曲的叶子，有了镶边的感觉，有了镀金的感觉。有了这样的月光轮廓，残荷便重新在我的眼前站立了起来，形成了一幅幅形态不一的艺术精品，有的像根雕，有的像泥塑，有的像油画，有的像板画，有的像火烙画。或鹰、或凤、或泥人、或铁马，无论像什么都极为传神。月光下的荷塘里俨然变成了大自然的艺术展台，荷叶在尽情展示着被月光雕刻后的无限神奇。
你依然婷婷玉立，像荷花仙子立于这明镜般的水面上，目光凝视月光，深情而期待。我仿佛看到了我所崇拜已久的人物从远方走来，一个个栩栩如生，张若虚、孟浩然、白居易、李清照、陆游、杨万里……他们以诗和词的姿势走来，又以歌和画的缦妙驻足，与眼前的荷叶一起，共吟这月光之下让人心跳不已的韵律。
此时这荷叶似乎明白了她生存和坚守的全部意义，就是为了秋天收获之后，这一轮明月如期而至，给荷花渡这个安静的夜晚，一次飘飘欲仙的最佳时机。
秋夜渐凉，露结为霜。该走了，我们都没提议，但又是同时转身与荷叶告别。
曾经说过的残荷早已在我们心中变成了美的化身，因为她除了美再也找不出一丁点残的痕迹。如果硬要以残为之命名的话，那残的不是这深秋的荷叶啊，而是心理被世态扭曲的人们，只因人的审美出现了残疾，天下所有的美都将不再健全。
背对荷塘，背对月光，影子在小路上被越拉越长。
黑色的影子不是心事，是浓重的喜悦在走过和还要走过的路上荡漾。而紫竹院的紫竹呢？会被你填进一首《菩萨蛮》的词牌，久久吟诵吗？
一百年之后，北京的大街不知是否依旧喧嚣，紫竹荷韵却会因今夜的月色，仍将被世人所铭记。
【作家档案】
张国领
张国领：当代军旅作家、诗人。河南禹州人，现居北京。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理事，丰台区作家协会副主席，原《橄榄绿》主编，《中国武警》主编，武警大校警衔。出版有散文集《男兵女兵》、《和平的守望》、《和平的断想》《失恋的男孩》，诗集《绿色的诱惑》、《血色和平》、《铭记》《千年之后你依然最美》《和平的欢歌》，报告文学集《高地英雄》《决胜卡马》等13部，《张国领文集》十一卷。作品曾获“冰心散文奖”，“解放军文艺新作品奖”一等奖、“战士文艺奖”一等奖、“中国人口文化奖”金奖、“群星奖”银奖、《人民日报》文艺作品奖、“2009中国散文排榜”第六名、 “河南十佳诗人”等多个奖项。作品被收入《军事文学年选》《我最喜爱的散文》《中学生课外精读》等三十多种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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