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腾演化昭示上古血脉融合
“图腾”一词并非中国本土词汇,而是北美印第安语“totem”的音译。每个拥有图腾的氏族都保护一种他们最常见或者经常捕猎的动物,抑或最漂亮、最友好或最可怕的动物,这种动物及其图像就是该族群的图腾和姓氏。根据西方人类学家的研究,图腾不仅存在于北美印第安人族群中,而且在大多数古老民族中有着较为普遍的存在。古代中国也不例外,中国古代图腾不仅包含动物,还有植物和其他突出的自然现象。如果说流传下来的信史仅仅为我们留下一些有关史前史的只鳞片爪和若干筋脉,那么,近百年来不断发掘的文物则展示出中国史前图腾文化的灿烂奇观。
图腾是母系族群的标识
文明是以拥有文字系统为标志的人类社会高级文化阶段。文字则是记录语言的抽象线条符号系统,是语言的书面形式。仰韶文化彩陶器的大量出土,为我们展示了一个在“字”之前以“文”表意的阶段。在这个长达约5000年的阶段,出现了丰富多彩、各具特殊含义的徽识——图腾。如果我们熟读《左传》、《国语》、《世本》、《史记》、《通典》、《通志》、《文献通考》、《纲鉴易知录》等经典就会发现,伏羲、女娲并非虚构的神话人物,而是文字出现以前的真实存在,一些精美的彩陶图案告诉我们:这是两个首创族外对偶婚的母系社会族群的图腾,即族徽。母系族群之所以设计独特的族徽,最重要的功能就是避免同族内婚。那时的人类已经认识到“男女同姓,其生不蕃”这一生育禁忌。因此,确立了以图腾相区别的族姓制度,这在仰韶文化彩陶器上得到了体现。
夏商周时代,风、花(华)、滕、任、姬、姜、姒、子、祁、己等族姓间的长期互婚,正是对这种生育文化观念的传承。这种不同血缘族群之间的族外对偶婚制,至今仍存在于云南摩梭人之中。仰韶文化彩陶时代是一个漫长的母系社会时期,母神是社群的领袖,同时,女性主导着彩陶的制作。当今东南亚一些少数民族仍然坚守这一传统。在古代中国,女性垄断制陶业这一局面被打破得较早。至迟在唐虞时代,作为男性,舜就是当时著名的制陶家。他的经历向我们展示了上古中国由“姓”主导的母系社会向“氏”主导的父系社会的转变。
青铜时代姓与氏交融
自炎黄直至尧舜禹时代,为了躲避地震、火山和洪水等自然灾害,古人群迁至山西、陕西、河南、河北、湖北、湖南一带。严酷的自然环境和争夺资源的战争,在一定程度上使男性的优势更加彰显,促使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发展。在这个新时代里,人们延续了母系时代的文化记忆。由于族群联盟需要向无边的洪荒开战、拓植,不同族群之间为了尽可能避免冲突,确立了以“氏”为标志的“族群封建制”。
《史记·夏本纪》表明,虞舜、夏启时期推行了“赐土姓”的封建制,即在封赐土地的同时,对受封者及其宗族封赐以“土姓”,即“氏”。《夏本纪》在记载大禹事迹之初,只讲他“名曰文命”,并未说他姓什么;禹大功告成后,“于是遂即天子位,南面朝天下。国号曰夏后,姓姒氏”。这段记载的文化内涵极其丰富。古人通过长期的观察,当时已经认识到,同姓五代之后男女婚媾,并不影响后代健康。因此,逐渐实行五代之后的子孙分居外地,“别子为祖”,不得再传承五代之前的姓。例如,《史记》载“禹者,黄帝之玄孙”,禹本应姓公孙。然而事实上,他的辈份早已超过黄帝之后五代,他和父亲鲧已被褫夺公孙之“姓”,只能在“赐土姓”中被赐“姓姒氏”,即以新赐之“氏”为“姓”。而他的助手“契”被舜“封于商,赐姓子氏”。“其后分封,用国为姓”,一大批因各种功勋被封赐的“氏”,例如有殷氏、来氏、宋氏、空桐氏、目夷氏,开始代替“姓”登上历史舞台,从而形成了“氏贵姓不贵”的价值观念,因为此后“姓”仅仅具有区别婚姻的功能。故此,青铜器上出现了一系列内容更加丰富的“氏姓”图腾符号,蔚为壮观。
姓氏呈现逐渐稳定趋势
夏商和西周时期,由于政权更迭,加之分封制呈现扩张趋势,姓氏由原初可考的数百个,西周末年繁衍至万姓以上。这些姓氏一般为统治阶层的贵族拥有,奴隶群体大多数并无资格拥有姓氏。自春秋时期起,随着兼并战争日趋频繁,小国被大国吞并,“国”之数量越来越少。许多面临灭亡的“国族”为了凝聚本国人心,或避免日后与自己的奴隶通婚,开始大规模向本国普通百姓“赐姓氏”,从而加快了向大一统国家的过渡和图腾的非阶级化,促进了图腾从图画向图文交融的演变,并最终文字化。由此,“氏”与“姓”再次融合,“氏”不再体现出比“姓”更加尊贵的文化内涵。
除了少数图腾向宗教信仰升华外,绝大多数图腾从“国族”的徽识转变为普通大众用来区别不同家族间婚姻和个人名号的标志。除少数人出于特殊原因更改自己姓氏或新创姓氏外,从总体上看,中华民族的姓氏呈现逐渐稳定和固化的趋势。与此同时,图腾作为一种历史文化现象,定格为民族的文化基因和密码,它除了能够告诉我们从哪里来,也昭示了多民族大家庭血脉融合的发展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