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那些有审美追求的人,都很会“玩”?
文丨蔡梓润 · 主播丨涂山
一、审美是一种能力
当我们讨论审美时,我们是在讨论一种实实在在的能力。
它是一种让自己与世界万物发生共鸣的能力。就像美食家品尝美食一般,舌尖的味蕾被唤醒时,便感觉美味;人欣赏这世界,灵魂中的某些部分被唤醒了,便感觉到美。
想象一片开满蒲公英的山坡,忽然吹来一阵山谷里的风,于是漫山遍野的蒲公英,在春天的蓝天下仿佛下起了雪。这番场景不是风打造的,也不是蒲公英打造的,而是蒲公英和风之间的共鸣。
所以,审美并不是把美塞到脑子里的过程,而是与事物发生共鸣、共同创造美的能力。它是一种创造力。
对牛弹琴没有用,无论什么曲子都没办法唤醒牛的灵魂,因为它的灵魂里没什么可以唤醒的,它不存在什么创造力。
而王维就能在荒芜的大戈壁中,写出“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样的千古诗句。
所以,“审美无高下”的言论可以休矣。总有人拿这句话为自己低下的审美作辩护,还要时不时说一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仿佛审美是一条小狗,谁都可以当它的主人。
事实上,你要是说鲁迅和莫言难分高下,那姑且情有可原;你要是说鲁迅和郭敬明难分高下,那真就非蠢即坏了。
所以,审美是一种能力,不仅客观存在,还有高下之分。
二、审美在本质上只能自学
既然,审美是一种能力,那这个能力要怎么提升呢?
能力高者提携能力低者,在别的领域大抵如此。学校也因此有意义,能力高的老师,对能力低的学生“传道授业解惑”,学生的能力就慢慢提高了。
偏偏在审美这个领域,这套逻辑行不通。
天才哲学家维特根斯坦对世界做了这样的区分:可言说的和不可言说的。
在他早期的学说中,他说:“可思的、能够言说的、有含义的包括世界、思想、语言、逻辑、科学;不可思的、不能言说(但能显示)的、无含义的包括逻辑形式、形而上学主体、伦理学、美学。”(《逻辑哲学论》)
非常不巧,“美”恰恰被维特根斯坦归入“不可言说”的世界中。
所谓“传道授业解惑”的前提,是事物可以言说。它符合理性,遵循逻辑,可以被清晰地表达。所以,老师讲得够清楚,学生脑瓜够聪明,听得够认真,能力就提升了。
而美呢?只要看看有多少对夫妻因为新房装修问题闹离婚就可以看出来了,审美的问题在本质上无法沟通。
维特根斯坦本人也曾有过这样的趣闻。传闻他审美极佳,不仅在哲学领域是天才,在建筑学领域也是天才。
他曾自己设计修筑了一套房子,房子修成之后,对其中一间屋子非常不满意,原因是天花板太低了。于是他力排众议,砸掉天花板,并重新修筑。这般大兴土木的结果,仅仅是把天花板抬高三厘米。
当时旁边的人无法理解他,现在的我们也无法理解他。审美本质上就是这么不可言说的事物。
审美有一个特征:它是没办法向下兼容的。山顶的人再怎么说得天花乱坠,山脚的人依然想象不出山顶的风景。“夏虫不可语冰”,正是如此。
维特根斯坦说,对于不可言说的,要保持沉默。
既然保持沉默,那便没法教导。审美只能自学的话,到底如何自学呢?
三、先学会游戏
哲人向来有一个传统,就是把认知分为感觉和理智。感觉产生意见,理智达到真理。这几乎是共识了。
重视后者,轻视前者,也渐渐成了共识。以至于柏拉图觉得理想的城邦要把诗人赶出去。
但审美的能力,恰恰是在这些感觉中产生。理智在审美中往往只能起马后炮的作用。
比如,人们通常只用一瞬间爱上一个人,却得用一辈子思考为什么爱上一个人。爱就是一个审美的过程,这个过程瞬息完成,压根用不上理智。
所以,给感觉和理智做更恰当的区分,应该是:感觉把握瞬息,理智把握永恒。
现状是,大多数人追求理智发达,却让感觉麻木。典型的例子就是,爹妈总让孩子学习,却不让孩子玩耍。
被称为德国的莎士比亚、兼有哲学家和诗人双重身份的席勒就称:“审美就是游戏。”
在《美育书简》中,他写道:“人只有在感性冲动与形式冲动和谐统一的游戏冲动,即在审美境界中,才能实现感性与理性、物质与精神、客观与主观、受动与自由的统一,成为具有完善人格的人。”
可以看到,“游戏冲动”在这里直接等同于“审美境界”了;也可以看到,在形容“游戏冲动”时,反复用到的词汇是“统一”。
我们可以说,理智求真的过程是一个剥离的过程,于是我们常常说“去伪存真”;而感觉求美的过程是一个统一的过程,于是我们常说“美美与共”。
再想想,上课学习时,我们也处在一个剥离的过程,于是我们常常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而我们课后玩耍的过程,则是一个天性共同释放的、统一的过程,于是我们常说人玩得“得意忘形”“放浪形骸”。
很明显,不让孩子玩耍的父母是无知的。想学会审美,提高审美能力,并不是要找个课堂听课,而是要找个操场玩耍。
古人深谙此道,知道治学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要手不释卷,还要游山玩水,前者为了发展理智,后者为了发展审美。
事实上,“玩”与审美的联系确实紧密,我们有时候很诧异,为什么一个孩子能轻易看懂现代派的画。可能就是因为,与他们相比,我们已经丧失了玩的能力了。而我们自己的审美,很多时候也都是在“玩”——比如对古董字画的“把玩”,对风景名胜的“游玩”,这些审美活动都可以用玩来描述。
无独有偶,天才维特根斯坦在后期开始承认美可以被讨论,不过那个时期的他,使用的那套理论叫“语言游戏论”。
所以,要提高审美能力,先不要板着个脸,也别想着如何学习美学理论。先让眉头舒展开来,让肌肉松弛下来,去田野里、去草丛间,那里有更多美学的灵感。
同时,不要阻止孩子玩耍,要给他们提供更好的玩耍环境。要谦虚,在孩子面前,在审美方面,他们才是老师。
想学会审美,先学会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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