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邱宗植/失算
立足河南面向全球的原创文学作品发布平台
用文字温暖世界
失算
邱宗植
大名鼎鼎的命师许秋山,虽然未能让师傅二麻子和黄主任逢凶化吉,但这丝毫动摇不了他是算命老大的地位。许秋山依旧饮誉珊城,春风得意。
许秋山生长在乡下,因家境困窘,初中一年级便辍学放牛。可许秋山日后勤学好问,依旧识得许多字,在小山村算得上是个文化人。许秋山16岁那年,哭闹着死活不再放牛。不再放牛,总得寻着活儿干上,将来得成家立业,不该白白糟蹋时光。许秋山的父母想了三天三夜,想不出到底该让许秋山干啥。干粗活,许秋山长得细小伶仃,肯定吃不消;去公家那边做事,许秋山文化程度不够,也没啥后门。最后,许秋山爹一拍大腿,道,成了,就跟二麻子学算命。许秋山一听,煞是兴奋,道,这个活咱愿意干,只是不知二麻叔肯不肯教。许秋山爹说,二麻子那边的事,包在咱身上。翌日,许秋山爹便将许秋山带到了二麻子面前。二麻子埋头卟卟地吸了一袋又一袋水烟,就是没话。许秋山爹赶紧让门外的许秋山妈,把装着两只大公鸡的笼子拎过来,道,二麻兄弟,年关快到了,这两只鸡算是送给您的年货。二麻子立刻抬起头,瞥了许秋山一眼,道,瞧这孩子,虽长得瘦小,但天地匀称,不乏灵秀之气,是块算命的料。当然,胚子好只是一方面,尚有三点甚是重要,一是能说会道,二是会排八字算运途,三是会写命文。许秋山道,写字咱会,便掏笔铺纸,写下了“拜您为师”四个字。二麻子见许秋山的毛笔字遒劲有力,连呼道,成,成!许秋山“扑通”跪地,向二麻子磕了三个响头,道,请师傅收下弟子。二麻子一愣,道,别客气,咱们乃乡亲,叫二麻叔就行。
二麻子先是教许秋山阴阳五行,而后传给了他算命的9个秘诀。第一,观来意,莫犹豫。算命时,先耐心听对方在说啥,而后瞧准时机,作出推断,击中要害,万不可犹豫。第二,父问子,询贵贱;子问父,定有忧。父亲来给儿子算命,无非瞧儿子将来是否有出息。言下之意,必是现在儿子不听话不争气,你按这个路子断,必然对头。若是儿女为父亲算命,要么父亲身体有病,要么快归西了,你断言其父身体不好,运途差,肯定没错。第三,妻问夫,喜询贵,怨询愁。妻子为丈夫算命,高兴而来,必是老公要有官运或有财运了,肯定有好事;要是满脸愁色,无疑她老公起霉运或要把她甩了。你照这往吉凶去断,保证八九不离十。第四,夫问妻,非不贞,子息难。要是老公来给妻子算命,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妻子不忠,要么“母鸡”不会下蛋。第五,子问途,富问寿。这里的子是指学子。学子算命,肯定问能不能高中;富人算命,必然关心能不能长寿。第六,事叠叠,这事缺;频频问,定有因。反复问某一件事,那无疑这事很不好,不如愿;若楸住一个问题,问个没完没了,那肯定是他要询问事情的起因。若你算准了,不是你能算,而是她自己透露的太多了。第七,出家人,念利欲。要是出家人来算命,肯定凡心不死,不为利即为欲。第八,仕人达,仍为欲。当官的人来算命,你同样以利欲许之,定然不错。第九,昏者狠,疑者白,刁者走。对那些容易上钩的傻包子,收费可以狠,狠到啥程度呢,祖师爷说不会倾家荡产就行。对你有怀疑或者说你算得不准者,千万别硬拼,不收银两,白白算一回便是。对那些故意找茬的人,你得溜之大吉。二麻子道,算命师傅教弟子,谁都会传授秘诀,但如何吃透与实践好这九条秘诀,便是各位弟子的本事了。
许秋山点了点头。
许秋山就跟着二麻子四处游荡,为庄稼人算命。那时,算一个命收两块钱,偶尔还有人讨价还价,二麻子亦不计较,一块五或一块钱也行。若有谁肯留他们吃饭或过夜,二麻子便为其家人免费算命,算是抵了伙食费与住宿费。二麻子道,秋山啊,你字写得好,咱算命你来写命文。二麻子先是让算命人报上生辰八字,然后半闭双眼,念念有词,双手左掐右算,最后拖着悠长的嗓音,宛若乡间小调般地吟唱开来。二麻子吟唱的内容,便是你的运途。许秋山铺上红纸,便能在二麻子吟唱结束的同时,将命文写就。许秋山将命文折叠好,双手递给家庭主妇,郑重吩咐道,收好。那主妇便会把子女们的命文,似宝贝一般珍藏好。当然,算命的全部收入都归二麻子。二麻子道,当徒弟的得待三年后才有收入分成,五年后方可另立门户,这乃行规。当年的二麻子拜师学艺便是这样。许秋山说,跟着师傅有吃有喝,不必干苦力活,咱就知足了,还谈啥分成哟。二麻子道,分成乃迟早之事,谁还能不过日子呢。其实,许秋山对这样的日子,还真是惬意。跟着二麻子,走过一村又一村,串过一户又一户,为人算了一个又一个的命,写了一张又一张的命文,这些在许秋山的心中,都是一道道迷人的风景。许秋山每日瞅着师傅为人算命,渐渐便瞅出了条条道道。天长日久,凭许秋山的灵性,只要对方报上生辰八字,就是不听二麻子吟唱,亦能把命文写出,且准确无误。有一回,一个妇人刚报上儿子的生辰八字,二麻子还在掐算,许秋山便将命文写了一大半。二麻子有些生气,干脆不说话亦不吟唱,瞧你许秋山能写出啥名堂。一会儿,二麻子问,完啦?许秋山答,完了。二麻子接过命文,细细一瞅,许秋山写的命文,居然与自己正要吟唱的内容,八九不离十。二麻子便照着命文,又吟唱开来。二麻子真是服了许秋山。可二麻子还是告诫许秋山,命文在师傅吟唱之前不许胡写,这般成何体统,让人瞧了还不闹出笑话。许秋山道,师傅息怒,日后您未吟唱,弟子绝不敢胡写。果然,后来许秋山便不再抢写命文,还常常故意问上几句,装出虚心求教的模样。二麻子不但不烦,还常常就命论命,条条是道,一边在传教他的弟子,一边算是给被算命人讲解其一辈子的运途。二麻子的津津乐道,许秋山只是点了点头,倒是让那些为子孙们报上生辰八字的妇人与老汉们脸上乐开了花。当然,若遇上刁钻的老头或小伙子来算命,许秋山便能察言观色,默契地与二麻子唱双簧,直至对方心服口服。一日,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汉子,报上生辰八字,就扔了一句话,算算咱父母是否双全,子女有几个。任凭二麻子左探又试,前推后敲,汉子硬是紧闭着口,没有第二句话。许秋山知道,今日遇上了一个不好对付的主儿。许久,二麻子小心翼翼地说,你母尚在父已过世。汉子微微点头,算是回答二麻子算得没错。至于有几个子女,二麻子本想说有二男二女,但想到政府早已实行计划生育政策,最多只能生二胎,便改口说一男一女。汉子虎着脸,依旧一言不发。许秋山想,计生政策虽限生二胎,但农村超生户也非没有,没准这汉子便是一条“漏网之鱼”呢。许秋山道,只要你的生辰八字没错,咱敢断定你已生二女二男。汉子立刻点头称是,服了许秋山。汉子瞟了二麻子一眼,道,你俩到底谁是师傅谁是徒弟呀,依咱瞧这位小先生倒是真正会算命。二麻子脸上热得肉熟,不知如何是好。倒是许秋山为二麻子解了围,挽回了面子,道,大叔有所不知,师傅为了咱早日出师,总是先故意把命算错或算偏,然后瞧着咱出来“收拾乱局”。咱若没中师傅的“圈套”,把你的命算准了,师傅便沉默不语,否则由他最后定夺。二麻子听了,面带微笑,不语。汉子笑道,原来这般,真是传教有方,严师出高徒啊!这一回,二麻子倒是没有责怪许秋山,还破天荒给了许秋山20块钱。若不是许秋山的沉着与机智,为二麻子解了围,那汉子便要动手撕毁二麻子包里的算命书,让二麻子下不了台。有了许秋山这样的徒弟相随,二麻子算起命来底气十足。二麻子的算命生意日渐火红。大家都说,二麻子师徒俩算得命,让你心服口服。日复一日,月复一月,许秋山就这样跟随着二麻子,穿梭于闽中山乡。他们风雨兼程,寄人篱下,不乏艰辛。可许秋山对算命依旧兴趣,对这样的日子依旧惬意。
日子又悠悠然晃荡了许多年。许秋山已从十五六岁的娃子,变成了二十好几的小伙子。三年前,许秋山开始攻读《易经》,时常废寝忘食,如痴如醉。许秋山知道,若头上没有《易经》的光环,你永远都是一个耍地摊的小混混,成不了算命老大,成不了大师。许秋山在众人面前道,《易经》中的八卦与某些知识,可应用到人的命理推算,与《易经》的结缘,让自己的算命技巧,如虎添翼。算命收入,二麻子与许秋山,已经平分。二麻子说,秋山啊,你可自立门户,老跟着师傅吃亏哩。许秋山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咱许秋山岂可做薄义之人。大家都知道,许秋山的算命造诣,二麻子已望尘莫及。人们都争先恐后,将生辰八字报给许秋山,把二麻子凉在了一边。二麻子便再三力劝许秋山自立门户。二麻子道,在咱们闽中,无论从事何种行业的艺人,把出师后的徒弟继续留在身边的师傅几乎没有,咱岂敢破了行规。许秋山道,自立门户也罢,咱先到珊城混混,这里的十里八乡,原本就是师傅的经营之地,您依旧留着。徒弟将来若真在珊城混出了名堂,便请师傅一同进城。许秋山说的珊城,即是闽中的一个县城。几日之后,许秋山去了珊城,二麻子依旧在乡下走家串户,为庄稼人算命。
许秋山在城里租了间廉价房住下后,便在车站对面摆下了算命摊子。那里之前就有5个算命老头,对许秋山的到来,他们都有些不爽。不爽归不爽,只能投以白眼,自然奈何不了许秋山。可一连数日,竟然没有一个顾客光顾许秋山的摊子,让许秋山十分尴尬。其实,前来算命的顾客并不少,就是没人愿意让许秋山算。许秋山知道,自己年仅26岁,在5个老头面前,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谁愿意把命交给他算呢。比如,一老一少两个医生,病人总是把病交给老医生看放心。许秋山不服。一日,一名50上下的高个子男人,正向留着白花长须的算命老头的摊子走去,便被许秋山拦住。许秋山问道,大叔您算命吗?高个子男人反问,你会算吗?许秋山道,当然会算,若不准,不收钱。高个子男人回过头来,道,也成,长江后浪推前浪嘛,说不定小先生有大本事呢!许秋山笑道,先生真乃开明之士,非平凡之辈。高个子男人报上生辰八字,一句话,就让许秋山算算他的运途。许秋山只略有所思,便娓娓道来。先生早年受苦受难,后随母改嫁,背祖离宗。20岁后,丰衣足食,神清气爽;而立之年事业有成,如日东升。眼下先生的事业惨遭挫折,恐会前功尽弃,但并无生命之危。高个子男人不得不向许秋山点头称是。高个子男人问道,这么说,咱的事业便要从此断送?许秋山道,未必,若能熬过难关,先生的事业必能枯木逢春,东山再起。高个子男人忽然握住许秋山的手,道,小先生,幸会了,咱们后会有期。未了,高个子男人便塞给许秋山2000块钱,让5个算命老头傻了眼。原来,高个子男人是一家股份制公司老总,因市场变故,有两个大股东刚刚退股,公司正面临倒闭厄运。至于高个子男人早年的运途,让许秋山说得分毫不差。高个子男人服了许秋山。高个子男人记住了许秋山。高个子男人走后,5个算命老头不约而同地围了过来,问许秋山到底对他说了啥。许秋山道,给人算命,就说运途呗,还能说啥。一个长着兔唇的算命老头问,他咋会给你那么多钱,顶咱一个月的收入哩。许秋山道,那谁晓得,他要给那么多,咱也没法子。白花长须问,你拜的是哪位师傅?许秋山道,二麻叔,你认得?白花长须把头摇成拨浪鼓,道,不认得,不认得。此后的好些日子,依然没有顾客主动前来让许秋山算命,每回都是许秋山“半路拦劫”,并许下算不准不收钱的承诺。可每一个让许秋山算过命的顾客,都对许秋山钦佩得五体投地,没有一个不掏钱。他们都说,小先生算命真是神了,只要你生辰八字报得准,没有算不准的命。当然,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水,也有把命算偏的时候。若顾客有异议,许秋山便说,八成是你妈记错了你落地的时辰,否则没有算不准的命。妈记没记错自己的出生时辰,可就说不清了。若真是报错了生辰八字,怪小先生算得不准,岂不是冤枉了人家。反正小先生算的命,再不准,都比别的算命先生算得准。
三个月后,许秋山的算命生意日渐火红,摊前门庭若市。这便惹怒了在场的5个算命老头。白花长须说,许秋山抢了他们的饭碗;兔唇老头道,这里原本就是他们的地盘,让许秋山给强占了。许秋山道,这里乃公共场所,何时成了你们地盘了,莫非各位前辈付款购了这地盘不成。再说,这命让谁算,那是顾客的自由,咋说咱抢了你们的饭碗呢。各位前辈,这该叫公平竞争啊!白花长须道,你小子敢说没抢生意,那日给你2000块钱的高个子男人,明明欲让咱算命,让你给半路劫了去,还敢赖账。一个酒糟鼻子的算命老头,声泪俱下,道,年轻人,咱们几个都是快要入土之人,在此挣几个小钱,混口饭吃,你何必凑热闹,挤在一起呢。瞧着5个老头的可怜模样,许秋山道,诸位前辈别急,咱只需在这里再呆一个月,一个月之后便离开此地。5个老头转怒为喜,异口同声,那成,那成。
翌日,许秋山订制了500张名片。许秋山对前来算命的每一位顾客,都递上一张名片,并嘱咐道,日后咱不在此摆摊了,要算命照上面的手机号码打过去,便能找到咱。多半顾客会问,小先生,你要去哪里?许秋山道,会去哪儿咱亦说不清,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本来咱在此已有了立足之地,可这5位前辈 容不下咱呢。大家都说,小先生,别理他们,凭啥赶你走,这些老家伙真是疯了。一个让许秋山算过命的长发青年,拍着白花长须的仙桌骂道,谁敢胡来,咱就废了谁!白花长须被吓得屁滚尿流,连声说道,不敢,不敢。许秋山道,兄弟,别这样,这些前辈混口饭吃着实不易,咱不想长期摆摊,离开此地是迟早的事,不过不会离开珊城,咱们后会有期。长发青年道,瞧在小先生的面上,今日便绕了你们。5个老头,连声向许秋山道谢。当然,有不少人主动向许秋山讨名片,因为他们知道小先生命算得准。有了小先生的名片,日后亲戚或子女要算命,找起人来方便嘛。
一个月后,许秋山果然离开了5个算命老头。临别时,白花长须握着许秋山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小兄弟虽是算命之人,但一定是富贵之命,凭你的才情,日后不论干哪一行,必成大器。酒糟鼻子道,小兄弟年轻有为,必有飞黄腾达之日;兔唇老头说,凭小兄弟的德行,将来必是大福之人。许秋山道,多谢诸位前辈抬举,咱给自己算过命,大富大贵谈不上,可这辈子衣食的确无忧。许秋山让二麻子接管了他的摊子。二麻子先是不进城,说是人生地不熟,怕会吃亏。许秋山道,没事,有咱在珊城你尽管放心。许秋山告诉二麻子,城里挣钱比乡下容易。二麻子便进了城。许秋山在城里租了套房,与二麻子共住,租金由他一人出。走了许秋山,又来了二麻子,先前的5个算命老头,依旧不爽。不爽归不爽,拿二麻子没办法。当然,许秋山没说二麻子是他的师傅,只说与他有过一面之交,大家都说混饭吃,何必伤了和气。白花长须道,这老头年龄与咱们相仿,初来乍到,起不了大浪,抢不了饭碗,懒得与他过不去。许秋山说,前辈这话算是说对了,他抢不了你们饭碗,大不了平起平坐,不就多一个伴嘛。二麻子头一日上摊,便有生意,不像许秋山数日无人问津。数日之后,二麻子的生意没有多大起色,总是不冷不热,每日就十来个顾客。可二麻子已经很知足了。二麻子细细算过,在乡下只能挣现在一半的钱,且活儿比城里累。眼下在乡下算一个命最多三五块钱,在城里,明码标价,最低十块。真是老天有眼,让二麻子遇上了许秋山如此 有出息的徒弟。二麻子为自己算过命,六十七岁这年,有贵人提携之好运。莫非这贵人便是许秋山?二麻子道,秋山啊,这房租咋说也得一人一半出,咋能让你一个人付呢。许秋山道,论出道,您是咱的师傅;论辈分,咱们是叔侄;出点房租费情理之中,别再提了。再说,咱钱挣得比您多嘛。
许秋山算命不再摆摊,便有许多顾客找上门来。出乎意料的是,上门来的算命者,多半是企业老总与生意人,甚至还有一些政客,许秋山从不开价,却个个出手大方。当然,许秋山为他们算起命来特别细心,力求准确,且热心指点迷津。不像在摊前算命,人多事杂,不免应付。当然,平头百姓,出手远不如企业老总与官员阔绰,他们也消费不起。许秋山常告诫自己,命有贵贱之分,算命应该平等。可一旦算起命来,许秋山难免偏心。富贵之命,许秋山便本能地肃然起敬,贫贱之命,许秋山便情不自禁地敷衍了事。许秋山将套房拿出一间,专门作为算命之用,自称为办公室。许秋山为办公室购置了沙发,安装了空调与电话,摆下了老板桌与真皮高背椅,案头上堆满了各种有关易经与算命的书籍。许秋山把办公室布置的气派非凡。许秋山知道,自己已今非昔比,虽说干的是算命的行业,依旧能出人头地。许秋山看算命书,看《易经》,也看相术书。在给人算命的同时,许秋山也察看人的面相,偶尔还让你走几步。许秋山道,参照命理与面相综合分析的结果,便能最高限度地瞅准一个人。许秋山认为,算命即是算人,把你的过去现在与未来算准。一个优秀的命师,能够依据你的生辰八字,对你一生的运途作透彻的分析与推断,而后给你指点迷津,逢凶化吉。好比一个技术精湛的汽车修理工,在一部汽车大修的时候,能够将所有的零件检查清洗,分析问题,该更换更换,该原件装回原件装回,而后告诉你,汽车还能够跑多远,驾驶中应注意哪些问题。听了许秋山的这番话,被算命人立刻点头称是,钦佩得五体投地。珊城的算命先生,分布在街头巷尾,大小公园,不下50人。这些算命人,多半技艺平平,与二麻子相差无几,只能混口饭吃,难有作为。许秋山知道,这些人的通病在于,为人算命时,一切参照命书上或师傅传授的条条框框,死搬硬套,不敢越出雷池半步,不会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其实,一个人的运途十分复杂,即使生辰八字完全相同,不见得一生的命运就能一样。至于地摊上的算命书,许秋山不乏浏览,有的稍值借鉴,有的则通篇错误甚至荒谬。许秋山对算命十分兴趣。许秋山认为自己天生就是算命的料。许秋山凭着丰富的算命经验或某种直觉,总能把一个人的命基本算准。天长日久,许秋山便出了名。大家都知道,有个叫许秋山的小先生,命算得特准,只是不轻易出头露面。名声在外,许多顾客不惜遥遥千里,专程来珊城请许秋山算命。许秋山的座机或手机,真正成了热线电话,有时候只好按了电话开关或关了手机。许秋山算命不明码标价,倒让他的收入更丰厚。许秋山虽不能与车站对面的算命老头们相提并论,可算一个命最多亦只能要价三五拾块,若让顾客自行付款,说不定会塞给你几百甚至几千块呢。有一回,海南的一个房地产老总,算个命,塞给了许秋山两万块,还说大师您值这个价。
春天,许秋山在新城开发的黄金地段,买了一套120平方米的住房。该套房105万元。二麻子与许秋山的亲戚们吓了一跳,这小子真是神了,哪来那么多钱哟。许秋山微微一笑,不语。许秋山的新房,让二麻子一起住。二麻子不肯住,说秋山快要娶媳妇了,还得把乡下的父母接过来,咱住这儿算是哪一档儿的事哟。许秋山道,没事,咱父母不进城,说是住在乡下舒坦。二麻子道,也罢,咱为自己算过命,今年七十五岁了,顶多再活三四年,好好跟着徒弟享享福。许秋山道,享福说不上,总是有个照应呗。师傅眼下身体还硬朗,不敢图百岁,活上九十几应该不成问题。二麻子道,寿年命注定,半点不由人啊。
不久,许秋山果真娶了媳妇。新娘子叫灵珊,是邻村一个种香菇老汉的女儿。灵珊早年叫许秋山算过命,许秋山说她八字长得好,日后一定是位贵妇人。许秋山没记住灵珊,灵珊倒记住了这个算命的小先生。后来,灵珊几次进城卖香菇,都瞥见了在车站对面算命的许秋山,可没跟他打招呼,只是念道,这家伙竟然混进城了。直至有一日,一个中年汉子拿着许秋山的名片,激动地向旁人说道,这小先生算命真是神了,准得没法说,咱今日给了他100块,值啊!灵珊记下了许秋山的手机号码。这日,灵珊因香菇未脱手,只好在城里留宿。夜里,灵珊有些无聊,便给许秋山拨了电话。灵珊不说自己是谁,只说是许秋山的老乡,叫他出来坐坐。许秋山想,到底是谁呀,还跟他兜圈子。可电话那头的声音,让许秋山怦然心动。那声音清脆,干净,极有弹性。女人中有如此音色之人,必是大富大贵之命,定然相貌俊秀。许秋山敲开了灵珊的门。果然,眼前的姑娘俏丽端庄,又似曾相识……一来二往,许秋山与灵珊,便成了一对恋人。
许秋山娶了灵珊之后,二麻子便要搬出去。许秋山说,你白天坐摊,夜里睡个觉,不碍事。灵珊道,不碍事,住在这儿省了租金,好歹你两是师徒。二麻子执意要走。许秋山道,既然师傅一定要走,咱们亦不好挽留,若在外头有困难,一定得告诉徒弟,哪怕是缺钱花,徒弟亦要帮助。二麻子道,不缺不缺,比在乡下挣得多哩。二麻子在河边路8号楼租下了一间屋子,离许秋山的套房仅百米之遥。许秋山三天两头打过来电话,问师傅住得方便不方便,近日生意如何。二麻子想,此生得此一徒弟,足矣。
许秋山依旧不出门,只在家里为人算命。许秋山鸟枪换大炮,办公室安了电脑,顾客的命书不再手写,一律用宋体字打印。瞅着案头上堆积如山的各种书籍,以及电脑打印出来的一张张精美的命文,让你不得不对这里的主人肃然起敬。让你深信这里的主人绝非一个耍地摊的小混混,是真正的才高八斗,名副其实的珊城命师。难怪许秋山不用出门,便能日进斗金。如今,貌若天仙的灵珊,随从许秋山左右,为前来算命的局长老总们沏茶让座,更让许秋山之身价与日俱增。
夏天,让许秋山算过命的高个子男人,再次找到了许秋山。高个子男人道,小先生,你把咱的运途算得真准啊,如今企业已熬过难关,起死复生了。三个月前,咱们新组建了6个分公司,整个企业成了名副其实的集团公司,准备两年后上市呢。高个子男人这回来算命,就让许秋山算算他妻子已怀孕两个月的肚子里,装的娃子到底是男还是女。高个子男人已有一女,很想再生个男娃。高个子男人道,是男娃留住,是女娃便要做掉。许秋山问,如今男女都一样,干嘛做掉。高个子男人道,不瞒你说,咱老家的人依旧重男轻女,没个男娃延续香火不行啊,女娃的名字上不了族谱哩。许秋山道,咱若把你妻子肚里的娃子说成女的,你把她做掉了,咱许秋山岂不是干了伤天害理之事。高个子男人笑道,果真女娃,小先生说留着就留着,不就多养一个娃子嘛。许秋山道,那就好,那就好。许秋山只略有所思,便在电脑前将命文敲定,道,吉人自有天相,你的第二胎男娃无疑。高个子男人这回塞给了许秋山3000块钱。果然,8个月后高个子男人便挂来电话向许秋山道喜,妻子果然生了男娃。
许秋山年轻气盛,为人算命愈来愈自信,顾客给他的钱再多,都来者不拒。一日,让许秋山算过命并躲过一劫的黄主任,再次登门拜访。黄主任先是送给许秋山一块名表,而后让许秋山算算他眼下的运途,并求指点迷津。黄主任道,眼下处境不佳,几个刁钻的部下串通一气,频频到纪委告发老子。许秋山让黄主任重新报上生辰八字,如此这般地为黄主任的运途算了一番,道,主任大人今年43岁,眼下半年内确有一劫。黄主任道,请大师为咱指点迷津,逢凶化吉。许秋山一本正经道,眼下只有调离现单位,远离是非之地,运途才有转机,方可柳暗花明。未了,黄主任又塞给许秋山5000块钱,谁知,黄主任刚出门,二麻子便进了门。许秋山问,师傅匆忙而来,有何急事?二麻子道,秋山啊,因为忙,咱连自个儿的事都差点忘了。咱今年79岁。昨天夜里,咱再次为自己算命,这个月寿年即尽。秋山啊,如今算命你比师傅更能算了,咱的命你算算看,这个月是否到了寿年的尽头。二麻子报上生辰八字,许秋山认认真真算了一番,道,这个月确有一劫,此劫若能躲过,师傅便可享年93岁。二麻子道,师傅想躲过此劫,秋山啊,你得给师傅指点迷津了。许秋山左算右掐了一番,道,城里不能呆,老家亦不可去,只有西北方向百里之外才是安身之地。二麻子道,这正好,那里有个村庄叫桃岭,咱的表妹就在那儿,上她家住上一个月准成。许秋山道,明日是初二,你动身走人,下个月初二回珊城,包师傅躲过此劫,逢凶化吉,再享天年。
二麻子在桃岭蛰居了一个月后,按照许秋山的吩咐,次月初二便动身回城。桃岭至珊城本有直达班车,可二麻子为了省钱,便搭了辆拉西瓜进城的拖拉机。谁知,路上拖拉机与一辆轿车因交汇避让不及,突然翻车,二麻子身负重伤,不治身亡。得知师傅遇难的消息,许秋山大为震惊。真乃人算不如天算啊,师傅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遇难呢。仅仅2分钟之后,黄主任的夫人挂来电话说,黄主任两个小时前被双规了,问许秋山咋办。许秋山道,当初咱让黄主任调离原单位,为何不听话。对方道,调离了,半个月前就调离了。许秋山道,那咱可就无能为力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许秋山知道,作为命师,本不该对夫人说这样的话,应该说命中注定,在劫难逃。可许秋山不想再忽悠她,只想真正给她指点迷津。师傅二麻子走了。送给许秋山名表与重金的黄主任被双规了。许秋山让他们逢凶化吉的诺言破碎了。这是一个命师的耻辱与失败。许秋山知道,再成功的命师或者所谓的大师,都只是善于伪装自己与诱导别人而已,他们的真正本事在于看风转舵与设置圈套。许秋山三寸不烂之舌吹嘘的所谓《易经》知识与面相技巧应用到了命理推算,不过是唬弄人,因为那些知识也好技巧也罢,说到底都是一些似是而非不着边际的东西。算命到底是一种胡弄人的行业,而许秋山却因算命成了珊城的富人,亦成了某些人眼中的大师。许秋山终于有些心虚。其实,许秋山大可不必心虚。尽管许秋山未能让师傅二麻子和黄主任逢凶化吉,可外界则传闻,小先生算命可准了,他叫二麻子初二那日不能回城,二麻子偏要回城,结果半路便送了命。至于那个黄主任,小先生让他不要调离原单位,黄主任偏偏调离了原单位,没几天便被双规了,白白断送了仕途。小先生算命准啊,他的话你能不听么。
黄主任被判了八年徒刑。许秋山还是许秋山。许秋山就是许秋山。珊城命师许秋山,依旧是门庭若市,财源滚滚。
可到底应了那句老话,人算不如天算,一日许秋山破例上富豪别墅为主人算命,却被富豪的狗咬了一口。富豪劝许秋山赶紧上医院打针,许秋山笑道,没事,咱命里的根基壮着哩,活到87岁铁板钉钉!话虽如此,许秋山却心里不安,偷偷上一家小诊所打了针。半个月后,那家小诊所爆出使用假狂犬疫苗,许秋山惶惶不可终日。果然,一年之后,许秋山的狂犬病突发,不治身亡。
作为一名普通作家或文学爱好者。大多人有过出书的经历。或免费或自费;或欢喜或悲伤;或如愿或失望……那么,就请您把出书的酸辣苦甜的故事讲述给我们,让我们再告诉大家……
文字要求:3000字以内。来稿请注明《关于出书的那些事儿》字样。截稿日期:2019年12月30日
投稿信箱:hnwenxue@126.com
稿件一旦采用,将在河南文学杂志微信公众平台和纸媒分期刊登,最后结集出版,让更多的人知道您《关于出书的那些事儿》。
《关于出书的那些事儿》
————征文启事————
作者简介
邱宗植,男,福建省作协会员,在《杂文月刊》《奔流》《百花园》《小说月刊》《金山》《芳草地》《朔风》《小小说大世界》《福建日报》《中国纪检监察报》《中国气象报》《中国安全生产报》《中国建设报》等百余家报刊上发表散文及小说三百多篇,多篇小说入选中国年度小说选本,并有一些作品获奖。
《河南文学》杂志是河南阅读学会旗下的一个纯文学刊物,双月刊。以“不厚名家、力推新人”为办刊宗旨,以“不唯名家,但求名篇;不拘篇幅,唯求美文;不唯形式,文道并重”为原则,主要刊登小说、散文、诗歌等文体,面向全球各界征稿,所刊登稿件主要从“河南文学杂志”微信公众平台推送的稿件中选取(已在其他媒体刊发并被原创保护的,本平台不予刊发)。欢迎各界人士踊跃投稿!
本平台每天更新
投稿邮箱:hnwenxue@126.com
出品/炎黄出版社
编辑/河南文学杂志社
主编/李 一
副主编/冯新林 阿 若
编辑部主任: 赵 渝
责任编辑:柳岱林 蓝 岛
刘海波 李家琛
平台维护:河南阅读学会文化传播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