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99杜甫五古《发秦州》读记
杜甫五古《发秦州》读记
（小河西）
杜甫从秦州至同谷县写纪行诗十二首，此为第一首。《元和郡县图志》卷22：“成州，同谷。下。……有山曰仇池，地方百顷，其地险固，……武德元年复为成州。本属陇右道，贞元五年（789）……割属山南道。……东北至秦州一百八十里。……管县三：上禄，同谷，长道。”治上禄县。
发秦州（杜甫）
题注：乾元二年自秦州赴同谷县纪行十二首
我衰更懒拙，生事不自谋。无食问乐土，无衣思南州。
汉源十月交，天气凉如秋。草木未黄落，况闻山水幽。
栗亭名更佳，下有良田畴。充肠多薯蓣，崖蜜亦易求。
密竹复冬笋，清池可方舟。虽伤旅寓远，庶遂平生游。
生事：生计。《华阳国志-蜀志》（晋-常璩）：“山原肥沃，有泽渔之利，…土地易为生事。
乐土：安乐之地。《硕鼠》（诗经）：“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垂老别》（杜甫）：“何乡为乐土，安敢尚盘桓。”
南州：此指成州，成州在秦州西南。
汉源：汉源县，即上禄县。乾元年间上禄县曾改名汉源县，仍为成州治所。《汉源县令厅壁记》（唐-于邵）：“皇帝观兵朔方之岁，始上禄县更名汉源，将复禹旧绩，以从人欲。”（今甘肃西和县有汉源镇。）
交：进入（某个季节）。《从拜陵登京岘》（南朝宋-鲍照）：“孟冬十月交，杀盛阴欲终。”
栗（lì）亭：栗亭镇。今属徽县。《兴州江运记》（唐-柳宗元）：“自长举北至于青泥山，又西抵于成州，过栗亭川，逾宝井堡，崖谷峻隘，十里百折，负重而上，若蹈利刃。”《太平寰宇记》卷150：“栗亭镇地，后唐清泰三年六月于秦州奏置栗亭县。栗亭川，县治之地。”
畴（chóu）：《苍颉篇》：“畴，耕地也。”
薯蓣（yù）：山药。《异苑》（南朝宋-刘敬叔）：“薯蓣一名山芋，根既可入药，又复可食。”
崖蜜：石蜜，野蜂在山崖和石壁间所酿蜜。《本草纲目-蜂蜜》引陶弘景：“石蜜即崖蜜也。在高山岩石间作之，色青，味小酸。”《深山逢老僧》（唐-贯休）：“山童貌顽名乞乞，放火烧畬采崖蜜。”
方舟：并船。《庄子-山木》：“方舟而济于河。”《七哀诗》（汉-王粲）：“方舟溯大江，日暮愁我心。”《送江兵曹…》（齐-谢朓）：“方舟泛春渚，携手趋上京。”
旅寓：旅居。《春思赋》（唐-王勃）：“春秋二十有二，旅寓巴蜀。”《寄永嘉崔道融》（唐-司空图）：“旅寓虽难定，乘闲是胜游。”
大意：俺又老又懒又笨，一家生计未能自谋。没吃的想寻找富庶之土，没穿的想到南方暖和之州。成州一带到了十月，天气凉爽如秋。草木尚未凋落，而且听说那里山水也很清幽。栗亭名字很美，那里还有良田可耕。盛产山药可以充饥，蜂蜜也很容易寻求。密生的竹子还有冬笋，清清的水池可与朋友一起泛舟。虽也是旅居也是离家很远，或可满足俺平生喜欢旅游。
此邦俯要冲，实恐人事稠。应接非本性，登临未销忧。
溪谷无异石，塞田始微收。岂复慰老夫？惘然难久留。
日色隐孤戍，乌啼满城头。中宵驱车去，饮马寒塘流。
磊落星月高，苍茫云雾浮。大哉乾坤内，吾道长悠悠。
此邦：指秦州。《寄张十二山人彪》（杜甫）：“此邦今尚武，何处且依仁。”《别赞上人》（杜甫）：“古来聚散地，宿昔长荆棘。”（杜甫言秦州：一、“尚武”。二、“聚散地”。三、“俯要冲”。）
要冲：《后汉书-傅燮传》：“今凉州天下要冲，国家藩卫。”
应接：应酬接待。《后汉书-马援传》：“能应接诸公，专对宾客。”《岳州别梁六入朝》（唐-张说）：“远莅长沙渚，欣逢贾谊才。江山疲应接，风日复晴开。”
惘然：失意貌；忧思貌，茫然。《无锡县历山集》（梁-江淹）：“酒至情萧瑟，凭樽还惘然。”《锦瑟》（唐-李商隐）：“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孤戍：孤立边城。《送李中丞归本道》（唐-皇甫曾）：“孤戍云连海，平沙雪度春。”
磊落：明亮貌。《古两头纤纤》（汉）：“磊磊落落向曙星。”《秋夜小洞庭离宴》（唐-苏源明）：“月澄凝兮明空波，星磊落兮耿秋河。”
大意：秦州可俯视重要的关口，实在担心此处太多应酬。应酬接待本来就非俺本心，登山临水也难销我忧。山谷溪边也没啥奇石，塞上的田地本就少收。这咋能让老夫满意？如此让人失望自然难以久留。太阳从边城隐去，众多乌鸦啼叫城头。夜半驱车出发，饮马寒塘清流。高天月明星亮，大地云雾飘浮。世界如此之大啊，俺的人生道路还长悠悠！
诗意串述：此诗共32句。首4句写赴同谷原因。因“我衰更懒拙”，为一家生计需找个吃饭容易和暖和之地。接着12句写同谷“好”。天气好山水幽，良田可种山药，山上可采蜂蜜。竹子下面有冬笋，水塘宽阔可并舟。虽也远离故乡，但有好吃的，天还不冷，还好玩。总之同谷一切都好。再下8句写秦州“不好”。一、这儿是重要驿道，来往人多，俺不喜欢迎来送往。二、秦州“无异石”，登临之地太少，不好玩。三、土地贫瘠收成太少。总之秦州一切都不能让俺满意。综上所述，杜甫有充足理由可去秦州赴同谷了。末8句写出发时的景色和感受。太阳下山了，城头到处乌鸦叫。（乌鸦叫的地方有啥好留恋的。）夜半时分饮马寒塘驱车上路。（有点悲壮。）天上星月高悬，十分明亮，空中夜雾飘浮，一片苍茫。大哉世界，天高地阔，老夫的路又宽又广！读此再回想杜甫在秦州的所有诗作，会觉得杜甫其实是在说服自己。说同谷是“南州”天暖不再担心“无衣”太过牵强（不足一百公里）；说同谷有山药冬笋不再担心“无食”也没啥道理。（不是秦州有“露薤”“可种瓜”吗？）说秦州无“异石”不好玩而同谷“山水幽”，更是开玩笑！杜甫离秦的真正原因没明写。反复诵读后四句，或可体悟。杜甫离开秦州很可能是因这个“俯要冲”的“聚散地”不仅“人事稠”而且长了“荆棘”。后四句用土话说就是天很高地很广世界很大路也很多，“此邦今尚武”，会有“依仁”处。此邦不留人，自有留人处！（“聚散地”、“长荆棘”参杜甫《别赞上人》。“尚武”、“依仁”参杜甫《寄张十二山人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