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玕阁|谢兴尧：买书谈

北京旧书业卖碑帖、售字画者，通名之曰”吃软片”。碑帖与字画之毛病尤大，挖补摩仿，几天真鼎，故世称碑帖为“黑老虎”，言其吃人也。虽同属软片，平心论之，仅旧书尚有真实性，其价值亦相去不远，且有目录定价可考，较之碑帖字画，见人索价满口胡言者，犹觉老实简单也。碑帖字画，今姑不论，只言买书。据不佞往来南北，与书贾交游最深，积二十年之经验，知买书欲得佳本，别无妙策，用现钱，出大价，好书自来，较之麻烦计较，结果仍上算也。因书商目的求利，毫无感情可言，用现钱者彼急于倒本，自然价廉。出大价者，因好书与吾人关系极巨，除“消闲遣日，借以自娱”外，大之供著述之参考采择，小之亦可作撰稿时之稽证，名利双收，则此区区者亦赚得出也。且好书仍在，收藏后摩挲可喜，北京财界某巨公，好收藏书籍字画，以其利大，恒给以开价之二三。后商人悉知其病，乃十倍开价，如一幅字画值十数元者，辄索百元。迨节下索账，给以三四十元，在画商已赚数倍，其余则为悬案。每节仍送账条，要来固属意外收获，要不来亦有希望。

　　愈积愈多，将来总是问题，实则字画商已将现钱赚到手矣。然旧书业有目录之束缚，有习惯之限制，至多增至三倍，已属骇人听闻，绝无碑帖字画等如斯大利，偿以二三成则仅够本，故皆裹足不前。余意买书为做学问，如系普通者，可购商务之基本丛书，影本尤佳。冷僻者先检丛书目录，若丛书未收，再买刻本，只要内容好，价昂何惜。且书贾定价亦有分寸，凡价大者，必有价大之理由，购买决不吃亏。若欲以廉值买好货，终系老牛破车，天下无是理也。又买书与办外交同，须痛快有信用，再熟目录之学，则书商自不敢欺矣。昔者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及燕京大学，皆北京文化机关之后起者，然所藏佳本极多，即“钱痛快”之故。故余虽老生常谈，盖至理名言也。再选购时，最好于多家目录中索取，比其价值之高下，校其版本之优劣。如不得已开单指名找货，最好将书目单贴于书室或客厅内，凡来书商，自会抄去，有则送至，无则力寻。其索价亦不至要挟，盖你十元不卖，别人或五元即售。

　　万不可专交某人，则彼必将此单视同奇货，虽属极普通之物，彼必以“找来的”对，黠者并谓是书专为你找的，价值若干已经垫付，则虽欲还价亦不可能，更无论退换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