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联例话（30）对联中的对反与对称

朱英贵

（本文刊载于《晚霞》杂志2019年第9期）

在对联创作中，对反与对称也是两种很有效的制联技巧，“对反”是针对字词的意义而言的，“对称”是针对用字的形态而言的，其作用都是为了引人注目，增加情趣。

一、对联中的“对反”

所谓“对反”就是既相对又相反的意思，它是就其字面意思而言，特意将意义相对或相反的字词合用在一起，产生一种既矛盾又合理的趣味性。例如《楼楼梦》第一回中的太虚幻境对联：“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那意思是：当你把虚幻的事物当作真实的事物来看的时候，那些虚假的东西甚至会比真实的东西显得更真实，反而真实的东西在你的眼里却成了虚幻的东西了；当你把不存在的事物说成是客观存在的时候，那些捏造的假象甚至会比存在的事实更显得具体，反而客观的真实存在却被你看作是虚无的捏造了。此联中“假”与“真”、“无”与“有”这两对反义字词的运用，给人以鲜明深刻的警醒，它们简洁而准确地揭示了以假当真，真的也就成为假的，将无当有，有也就变为无了这个道理。在这副对联中，作者刻意让“真”、“假”、“有”、“无”四字多次对立出现，刻意强调它们的反义联系，这就是“对反”的修辞技巧。

对联创作时还有一种联内“自对”的手段，其中常见的如“春、秋”，“生、死”、“天、地”等相对立的反义字在联中自对。可以说，真正意义上的“对反”这种特殊的制联方法，就是在反义“自对”这一基础上发展而来的。只有这样才能把意义相对或相反的字词放在一起，使之产生一种既矛盾又合理的趣味性。它与“自对”的一个很大不同则是，“对反”通常由形容词组成，且在句中以偏正词组形式出现，而不像“自对”那样是并列词组。下面是几副常见的运用“对反”手法的对联：

（1）巧对长虫老鼠联：

短长虫缠绕高低树，

小老鼠偷吃热凉粉。

上联中的“短长虫”是指尺寸不大的长虫(蛇)，“高低树”是指低树中冒尖的树；下联中的“小老鼠”是指个头儿不大的老鼠，“热凉粉”是指加热后的凉粉。联中的短长、高低、小老、热凉各自构成对反。

（2）巧对白菜黄牛联：

大小姐提圆扁篓掰青白菜，

高矮子拿长短棍赶黑黄牛。

上联中的“大小姐”是指个子高或岁数稍大的小姐，“圆扁篓”是指口圆体扁的竹篓，“青白菜”是指叶子青色的白菜；下联中的“高矮子”是指矮牧童中的高个子，“长短棍”是指长一点的短棍，“黑黄牛”是指长着黑毛的黄牛(牛的品种之一)。联中的大小、圆扁、青白、高矮、长短、黑黄各自构成对反。

有的对反，并不总像“大小姐”一样，将两个形容词连用，而是分开出现，这样会使人感到语气舒缓一些，例如：

（3）巧对北雁前车联：

北雁南飞，双翼东西分上下；

前车后辙，两轮左右走高低。

（4）天津水上公园拱桥亭联：

善报恶报循环果报早报晚报如何不报，

名场利场无非戏场上场下场都在当场。

（5）巧对砖瓦宫殿联：

绿水搅黄泥，红火黑烟，烧出青砖白瓦；

翠湖凌紫阁，丹梁碧栋，俨然玉殿金宫。

（6）巧对黑铁弯竹联：

黑铁落红炉，打短钉，钉长船，游南北；

弯竹剖直篾，扎圆箍，箍扁桶，装东西。

（7）巧对网鱼箍桶联：

剥短苎，拧长绳，结大网，网小鱼，撒南撒北；

砍弯竹，破直篾，打圆箍，箍扁桶，装东装西。

（8）巧对农民铁匠联：

淡水湾，苦农民，戴凉笠，弯酸腰，顶辣日，流咸汗，砍甜蔗，养妻教子育儿女；

白塔街，黄铁匠，生红炉，烧黑炭，冒青烟，闪蓝光，淬紫铁，坐北朝南打东西。

以上各联中都充分利用了大量的反义字词，相互对照与呼应，巧妙地构成“对反”，使之妙趣横生，回味无穷。

二、对联中的“对称（chèn）”

所谓“对称”，就是在制作对联时所选用的每一个字形都是镜像字，例如“大”、“文”、“因”、“天”之类的字。也就是说如果把这样的镜像字贴在玻璃上的话，从正面或者反面看都是同一个字，因此这种对联又叫“玻璃对”。清代梁章钜在《楹联续语》中说：“吴山尊学士，始出意制玻璃联子。一片光明，雅可赏玩。”据记载，这位吴山尊学士就曾巧构过一副脍炙人口的玻璃对：“金简玉册自上古；青山白云同素心。”由于这种玻璃对联透明度高，表里如一，巧妙地利用了一些汉字左右形体结构基本对称一致、正面反面看上去一个样的特点，精心择字撰联，造成用字本身的一种形态美，这样的对联用小篆字体写在玻璃上，无论正看、反看字体均相同，使“对称”的制联技巧大放异彩。

刻意追求“对称”的镜像字联，鉴于玻璃是透明的，双面能看到，所以又称之为“玻璃对”。正因为此，则要求所用文字必须左右对称，才可达到正看、反看都一样的效果。也正是因为如此苛刻的要求，所以这种对联为数并不多见。也许某些字用隶书或者楷书写出来并不精确对称，那是由于汉字形体流变的原因造成的，因此这类对联最好是用小篆来书写。

若以现代汉字形体来论，“对称”的对联又可分为“晶体字”和“水体字”两种情形：有人把像“晶”、“日”、“中”、“天”这样完全对称的字叫“晶体字”；把像“水”、“年”、“于”、“上”、“下”这样近似对称利用特殊的效果可以视为对称的字叫“水体字”。故这种玻璃联也叫“水晶体”。下面再用繁体字举一些“对称”的镜像字联，以便看出其细致的区别：

其一，可看作是较为精准对称的“晶体字”对联：

（1）風雨同舟，日月共圓。

（2）甲申吉幸春來早，中土昌興業共榮。

（3）三盅青茶答商客，一品黃山會眾人。

（4）文人自閑賞春雨，墨客著意畫竹蘭。

其二，可看作是较为近似对称的“水体字”对联：

（1）山中日出，水裏風來。

（2）合奏同心曲，喜賞並蒂英。

（3）田中生白玉，土內出黃金。

（4）草木山川縈眷戀，蟲魚水墨系心思。

其三，是否适宜用简化字观赏的“镜像字”对联：

有些“对称”的镜像字联只适合用繁体字来体会，若换成简化字就不合要求了，例如：

（1）雙喜富貴春光曲：萬里雲山畫圖中。

（2）北岡雲山開畫本，東山絲竹共文章。

若将这两联中的“萬、東”换成简化字“万、东”就不合要求了。但也有些“对称”的镜像字联只适合用简体字来观赏，若换成繁体字也觉得不妥，例如：

（1）百宜百合春景丽，十全十美恋意真。

（2）芙蓉出水人人美，容面益春个个甘。

（3）举來喜雨一壶水，益富青山百亩田。

（4）三晋大同黑金美，秦川富士苹果甘。

（5）文士离去言果美，贵人又來品茶香。

若将这几副对联中的简化字“丽、个、亩、苹、离”换成繁体字“麗、個、畝、蘋、離”反而不符合“对称”的镜像字联的要求了。

汉字的字体多种多样，制作“对称”的镜像字联就更需要对字词了如指掌，方能做到信手拈来，妙趣横生。1990年辽宁营口市环保局等单位联合征联，要求是“对称”的镜像字联，下面是其中一副应征联：

山水林田，至营口宜赏美景；

桑蚕米果，出盖县富甲关东。

上联出句写营口市的环境特点，下联对句写营口所辖的盖县的农土特产，其应对完美，实属不易。只是“东”字宜作繁体字“東”来看方可，而“县”字却不能用繁体字“縣”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