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村‖奶妈/高杨夫
奶妈
高杨夫
我的奶妈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六九年的一段短暂的幸福时光。万万没想到,这也是我们诀别的最后一面……
六九年国庆节后,随着备战备荒,疏散城市人口的潮流,我从东北的松花江畔,回到了老家——太行山上的一座小县城。我的奶妈家住在离县城不远的南桥沟村,我在走访亲戚的时候,首先到了奶妈家。一跨进院子,奶妈抱着我就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诉说着:我的儿啊,离开我才十年,到东北就把腿弄残了,当妈的心疼啊!我也是泪流满面的安慰着她。我望着不到四十岁的她,满脸沧桑,完全失去了我印象中的 青春靓丽的形象。
我们分别整整十一年了,见面有说不完的话,我问她为什么这么憔悴苍老,她给我讲述了一段可怕的经历:三年前的一天,在地里干活,突然飞来一群蚂蜂,围绕着她不停的蛰咬,她就拍打着,驱赶着,自己把牙都打掉了好几颗,头也肿胀的很大,几乎丢掉了性命。刚强的她,似乎述说着一段别人的平常故事。我告诉她,我当年离开她,到了东北不到三个月,就患上了脊髓灰质炎,经过多方救治,还是落下了终身残疾,她听着,留着泪,双手不停的抚摸着我的腿并安慰我,“我的儿聪明,好好学习,将来一定有出息”
我们在一起生活的日子,奶妈都是极尽所能给我做些好饭吃。印象最深的是她还给我做了一顿大米饭,现在说来,是再平常不过的饭。要知道当年物资和粮食都极其匮乏,物资除了调拨没有流通,太行山上缺水,不产水稻,有多少太行山上的人祖祖辈辈都没有见过大米,足见这顿大米饭的金贵程度可想而知了!还有一顿饭印象深刻:一天,我和奶妈说,我想请她给我做点糠饽饽吃,她一听就明白了我是什么意思,她叨叨着,很多年没有吃这种东西了,还得去生产队的碾坊去弄,她又怕太粗咽不下去,用细箩筛了一遍,尽管她不愿意让我吃糠咽菜,她还是尽心尽力的满足我的要求。我吃着奶妈亲手做的糠饽饽,品着其中的味道,满满的亲情,满满的爱意……
我和奶妈的称呼从来都是叫妈妈而不是奶妈。在和奶妈相处的这段时间,她给我讲了我们最初的故事……
时间延伸到了五五年,她生的第二个孩子也没站住,奶水又多又好,村长知道后和她商量说:有个老革命是咱县的人,家里有个孩子需要照顾,你看能行吗?她忍着丧子之痛,行程一百多里,来到了我们家。当时的我一岁左右,由于前一个奶妈年龄小,不会照顾孩子,导致我时冷时热,常常是上吐下泻,骨瘦如柴。她见到我后赶紧抱在怀里,我吸吮着她的奶水,安详的入睡。没有多长时间我便恢复了健康,是她用母爱挽救了我,用乳汁哺育了我。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也慢慢的长大,虽然我早已断奶,但奶妈一直和我们共同生活,直到五八年,父亲在中组部的一纸调令下(从老区抽调一批有一定资历和能力老干部,充实东北的县级主要领导岗位)带着我们全家,告别了众亲友,告别了我的奶妈……
奶妈和我们家也是有缘,她叫杨美环,和我的妈妈是同姓,她们相处的非常好,情同姐妹。我们家曾有一张照片,妈妈和奶妈并肩坐着,哥哥站着依偎在妈妈胸前,我被奶妈抱在怀里。(遗憾的是,这张照片放在万里之外的家中,无法附在文中以示情怀)照片里的奶妈年轻漂亮,干净利落。就是这张照片,把奶妈的形象深深的印在了我的脑海,永远挥之不去……
七四年毕业后,在校领导的关照下,我暂时留在校办工厂,即可以接触社会,又可以学点技术,等待着正式的招工分配工作。这期间没有工资,只有20元人民币的生活补贴金。当我拿到第一笔收入时,心情很是激动,我也能自食其力了!激动过后,平静的想,要把这个钱花在最值得的地方。我与爸爸妈妈商量,把我这第一笔收入全部给我的奶妈寄去。爸爸妈妈听了我的想法,非常高兴,完全支持。爸爸说: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很好,说明你长大了,成熟了。老区人民养育了革命者的一代又一代人,我们都要感恩老区人民。
八十年代中期,电子表很是时尚,我托人给我奶爸捎去一块(这个时候奶妈已经过世了)。奶爸收到表后逢人就说,这是奶儿给买的,是我的第一块手表,喜悦的心情溢于言表。
几年前回了趟老家,家乡的变化很大,繁荣景象随处可见。我在县城较好的饭店,请五个奶弟奶妹及她们的家人们聚了聚,二三十口人欢聚一堂,热气腾腾的火锅,代表着火热的心情,诉说着我们这些“一奶同胞”的亲情,告慰天堂里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