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吃茶 | 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尘梦
七茶,把生活泡出情怀
文人吃茶,比不得四川人泡茶馆,也比不得广东人吃早茶。
蜀中茶馆烟雾蒸腾,茶博士吆喝声与茶客们聊天声沸反盈天,热闹自是热闹,却不静;
粤乡茶楼气味浓郁,肉包子、小烧麦、甜点心,外加肉粥、皮蛋粥香气袭人,美味固然美味,却不清。
而文人吃茶,却是真的吃茶,而文人吃茶中要紧的有两个大字:清、闲。
这“清”、“闲”二字中便有个禅意在。口舌之味通于道,这是一句老话。
中国文人雅士素来看重一个“清”字,然而,若问什么唤作“清”,却颇有些子搅不清拎不清说不清,只能勉强借了禅宗六祖大师的四个字,唤作“虚融淡泊”。
《居士传》卷十九《王摩诘传》记唐代诗人王维“斋中无所有,惟药铛、茶臼、经案、绳床而已”,则暗示他清雅之极无半分浊气,这雅俗之分正在其清浊之间,而这清浊之分则内在其心净与不净,外在其言行举止淡与不淡之间。
这雅、清、淡正是六祖能大师所谓“虚融淡泊”,也正是神会和尚所谓“不起心,常无相清净”,习禅修道者不可不识这一“清”字,亦不可不辨那一个“浊”字。
禅家多“吃茶”,正在于水乃天下至清之物,茶又为水中至清之味,文人追求清雅的人品与情趣,便不可不吃茶,欲入禅体道,便更不可不吃茶,吃好茶。
所谓“好茶”,依清代梁章钜《归田琐记》卷七,并非在其香,而是在其清,“香而不清,则凡品也”。
得一“清”字,尚须一个“闲”字。
若一杯清茗在手却忙不叠地灌将下肚,却又无半点雅致禅趣了。
品茶须有闲,闲则静,静则定,对清茗而遐思,啜茶汁而神清,于是心底渐生出一种悠然自乐的恬怡之情来。
恰如宋人释德洪《山居》诗中所云:“深谷清泉白石,空斋棐几明窗,饭罢一瓯春露,梦成风雨翻汇”。
吃茶闲暇之中,世间烦恼、人生苦乐、政坛风云乃至什么油盐酱醋柴米,都付之爪哇国去,剩在齿颊间心胸里的只是清幽淡雅的禅意,此般若更配以上佳的茶灶茶具,置身于静室幽篁之中,则更不沾半点浊俗之气。
故明人张岱《陶庵梦忆》卷三云雪兰茶须禊泉水、敞口瓶,方能“色如竹箨方解,绿粉初匀”,如百茎素叶同雪涛并泻,而闵汶水茶更须千里惠泉,于明窗净几间取荆溪壶成宣窑瓷瓯,“方成绝妙”。
而《遵生八笺》亦云茶寮应傍书斋,焚香饼,方可供“长日清淡,寒宵兀坐”,这自是深得三昧语。
如此既清且闲的饮茶,又岂止在于“懈荤腥,涤齿颊”,直在茶中品出禅味来也!
所以知堂老人《吃茶》说得最妙:“喝茶当于瓦屋纸窗下,清泉绿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共饮,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尘梦。”这便是文人吃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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