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应该纠正人生的愤怒

文 / 高伟

海明威结过四次婚，结识过很多的女人。这个事实作为海明威生命史的结实部分被广为人知。我和女友们凑在一起，说海明威，总会说到她的过于泛滥的情史。很长时间我都带着一种受伤女性群体的那么一种情绪面对海明威。那是一些爱他爱得要命的女人呵，她却像镰刀伤害青草一样地伤害了她们。毕加索也是这样的。他对女人的伤害也让我长久唏嘘。

直到有一天，女作家也鸣看了我写毕加索的长文之后给我发来邮件。她写道：“喜欢其中的一个比喻‘作为太阳的毕加索’。这个意义上的毕加索，就有资格做任何凡俗人不敢去做没有能耐去做的一切事情了。三情四意才到哪里。这种天才是不可以用‘社会’这个最没有创意的地方来限制的。倒是是否可以换一种角度去看那些女子，她们接近太阳的欲望，不正是不可遏制地被太阳吸引，想以太阳的光辉来涂染自己？正是因为她们的分量太弱，不足以抗衡太阳，所以，一个又一个，纷纷地被烧成灰烬了。毕加索一生画了三万七千张画，这个事实本身，已经将一个天才完全量化了，也使得他可以演绎出最出格的故事而依然被千秋万代的人们景仰。”也鸣是我最尊崇的有思想的女作家之一。她的话让我对毕加索的强势情色无话可说。还有海明威。我对他的强势情色也无话可说。

我想，我在艺术上和智慧上极大的赏悦着天才海明威带给我们的精神快感，须知，制造出这种快感的，是一颗我们这些平凡之人远远地不知道的一颗丰饶到例外的灵魂呵。我却在这颗灵魂之中要求着另外一些和我们一样的东西，比如，那些和我们的灵魂体量相匹配的道德和纪律。须知，看待情色这个极具复杂的混乱宇宙，支配情色这个曲径通幽的神秘密林，海明威同样使用的是他的那一颗体量过于硕大的灵魂呵。他的这颗灵魂在里面经历了什么我们是不知道的。我们却以为是知道的。我们拿我们看到的东西来假如是他看到的东西。还有，天才的萨特和天才的波伏娃选择的情色生活，我们根本是不知道的。关于天才，我们拿社会这个最没有创意的地方来衡量他们，也许不是明智的。洁尘也曾经述说过她心中的塞林格：一个背对世界的人，他所做出的一切她都是理解的。

还有，性。文化上的性和生物上的性，一说它，最容易被我们想成是同一种东西。其实，就像人的智慧水准差之千里一样，个体之间的性能量也是千差万别的。千差万别的男人的性和千差万别的女人的性，所构成的男女情色案例太杂繁了。而人们对它们的解释却试图是统一的，还试图是用统一的道德的名义的。拉罗什夫科说，人人都抱怨缺乏记忆力，但没有一个人抱怨缺乏健全的判断力。法国作家夏多布里昂在29岁的时候就告诉自己，此生应该纠正人生的愤怒。是的，我们在没有达成健全的判断力之前，最该节制的也许正是自己在很多事情上所作出的自以为是的实则是混乱的判断。我们应该警惕的，也许是因为自己的混乱的判断而导致出来的所谓的愤怒，哪怕这种愤怒在样式上显得多么义正言辞。

在这个世界上，情色领域里面的混乱，什么时候都超过战争时代的兵荒马乱。永远是，我们不知道的实相比我们不知道的实相多得多。

女人，天生就是情色领域的弱者，无论是体力上还是世俗文化上，女人在整体上的弱势地位是不可争辩的。即使有少数女性在情色领域占了强势，某些女人甚至看起来比男人活得更漂亮，也绝难更改这种群体上的弱势。这是个事实，比钢还硬。女人因此尤其应该在情色这个花稍又具有毁灭力量的领域里面培植起自己的坚强，比男人更多地培植起自己命里的坚强。在绝有可能的情感危机发生的时候，停止自己的抱怨和想当然中的评判。女人要做的，应当是观察自己的情绪，校正自己的愤怒和对愤怒的依恋，不让病态的情绪掌控了自己。女人必须首先让自己发育成圆满的人，一个人也能活得不错的人，然后才是女人。

作者简介

高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青岛市作家协会副主席，青岛市作家协会诗歌创作委员会主任。诗歌与随笔发表于《诗刊》《作家》《星星》《文学自由谈》《中华读书报》《人民日报》《今晚报》等。出版散文集、诗集20余部——散文集：《她传奇》《他传奇》《爱传奇》《痛苦，是化了妆的礼物》《不要晃动生命的瓶子》《包扎伤口还是包扎刀子》《打击你的力量就是你的力量》等；诗集《99朵玫瑰和一首绝望的歌》《99只蝴蝶和一首涅槃的歌》《梅花99弄和一首复活的歌》《去南边找北》《风中的海星星》等。编辑百年散文诗大系之《挚爱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