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欣赏书法?——从转变审美观开始

这篇文章讲了,书法欣赏的高层次审美是需要学习得来的,那么如何欣赏书法呢?

这里我们不谈什么具体欣赏方法,而是从审美观念上来谈,因为如果你的审美观和我的不一致,我怎么讲都是废话。下面将是笔者多年来总结的审美哲学观。

书法的审美哲学

书法审美哲学的核心为八个字:“变化丰富,和谐自然”,他们与中国哲学有着极强的相关性。

1、变化——《易经》的“阴阳”思想

书法中强调变化已经不是什么神秘的是了,变化是书法的审美核心,蔡邕《笔论》中“夫书肇于自然,自然既立,阴阳生焉;阴阳既生,形势出矣”就点出书法与阴阳之间的关系,《易经》中的“一阴一阳谓之道”已经成为书法的哲学理论基础。阴阳我们也可以理解为矛盾,强调变化就是在强调矛盾,书法中必须处处充满矛盾,制造矛盾,才能写出精彩的作品。

如何通俗理解我刚才那段话呢,举个例子:

杨凝式《韭花帖》:

上图中的两个字,同样都是行书,左边充满了变化,特别是疏密的对比尤其精彩,右边的字则缺乏变化,所以左边的字耐看,书法中耐看的字永远比好看的字更有魅力。这就是书法中的变化。

当然书法包含很多变化,例如大小、粗细、浓淡、枯湿、正欹、方圆、曲直等等。

为什么书法中强调变化?很多人着实不理解,不变化也不挺好看的嘛!原因有以下三点:

(1)变化的哲学理论基础:万事万物充满变化,事物唯一不变的规律就是变化,而书法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艺术往往通过夸张手段来达到审美效果,书法作为一门艺术,怎么可能不变化,并且变化必须夸张,不夸张的变化不能称之为耐看的变化。

(2)人类天生喜欢新奇:书法如果千篇一律,那就不能让欣赏者产生情绪波动,使人审美疲倦,如果人人都写这种缺乏变化的馆阁体、宋体,那样很容易让人产生厌倦的情绪,这种字体是没有生命力的,想想那些打印字体,会让你产生情绪波动吗?当然不会!另外,为什么王羲之的字那么值得人们研究?变化多端是其中很重要的因素。变化的书法可以让人感觉到新奇,如果你还是喜欢那些缺乏变化的书法,我只能说,你自己不厌倦,别人看多了,必定厌倦。

(3)变化是一种能力:变化看似简单,实际上是很考验一个人突破惯性书写的能力,在书写方式上,人很容易将重复出现的字写的很像,书写节奏也很平淡,没什么波澜,看看怀素的草书,你会发现,有的大一点,有的小一点,曲直疏密变化都非常大,这种突破惯性书写的能力只有自己亲自试了之后才能感受到。

怀素《自叙帖》

2、丰富——“玄之又玄”的玄学思想

在玄学思想中,中国人自古就喜欢把事物搞复杂,越“玄”越美妙,故曰:“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书法也不例外,在艺术家们推动下,书法内涵被丰富,赞美概念层出不穷,如孙过庭《书谱》“或重若崩云,或轻如蝉翼;导之则泉注,顿之则山安;纤纤乎似初月之出天崖,落落乎犹众星之列河汉;同自然之妙有,非力运之能成”,将书法比喻为崩云、蝉翼、初月、众星等抽象的事物,并不是孙过庭的专利,几乎所有的古代书家都会用这样抽象的描述来赞美书法,这种抽象无疑把书法神圣化、复杂化。

那么,仅有黑白两种颜色的书法有这么多丰富的变化吗?以唯心主义的哲学观点,你认为书法变化丰富,那么他就有多丰富,即使它只有黑白两种颜色,古人也能说出书法中无穷无尽的变化,如大小、粗细、浓淡、枯湿、正欹、方圆、曲直等变化,一件作品的变化越多,就越耐看,如王羲之《兰亭序》,无论笔法、结构、章法的节奏都是没有重复的,特别是二十一个“之”字,都不一样,做到这点并不容易,不信你试试看。当然你试的时候不要故意,要一气呵成,快速书写,而且变化要明显。

3、和谐——儒家的“中庸”思想

变化丰富了就一定是最好的么?

中国人历来崇尚中庸思想,万事万物都不能过,不能过好,也不能过差,过犹不及,月满则亏,书法不是一味地寻求变化丰富,而是要符合整体的美感,例如《曹全碑》和《张迁碑》,他们的成功之处在于整体的基调是一样的,曹全是飘逸的,张迁是雄强的,如果你在曹全加张迁的风格,那就很突兀了,虽然你确实增强了变化对比,但是违背了“和谐 ”原则,故而不可取。

如果说“变化”是为了“制造矛盾”,那么“和谐”则是为了“解决矛盾”

大家理解这一点并不难。

4、自然——“无为而治”的道家思想

书法中的最高境界——自然。

到达这一境界很难,笔者也是望尘莫及,自然到底是什么?

道家思想崇尚无为而治的理念,这一理念运用到生活艺术中就是放任自由,不加束缚,任何强加的主观意识都应该摒弃,应该任其自然,随其变化。

那么在书法中的“无为而治”就是强调无意识书写,我们举几个例子,王羲之是在微醉的状态书写的兰亭序,颜真卿是在极度悲愤下书写《祭侄文稿》,他们书写的时候,肯定没有思考这一笔怎么写比较好,那一笔应该如何写,纯粹是凭感觉和习惯,也就是下意识书写,在这种状态下,还能变化无穷,实为高超,这种书写效果是非常难到达的。因此也是无法复制的。

那么我们会问:强调“和谐自然”有那么重要吗?

“和谐自然”的本质:

(1)和谐代表美观,让整幅作品看起来很舒服,赏析悦目,就算是笔者看不起的馆阁体,也满足和谐的特征。

(2)自然代表真实,越真实的艺术越是被后人认可,这是艺术领域不变的规律,而自然就代表了真实、不做作。

美丽而真实的反映艺术创作者内心世界和思想是艺术家孜孜以求的理想境界。梵高伟大就在于朴实真切的反映了农民的疾苦哀乐,而不是画那些虚无华丽宫廷画;《祭侄文稿》的伟大在于真实而高雅的反映了颜真卿当时的内心世界,是稿件,而不是为了创作而创作的作品;弘一法师的书法为什么可称为高境界?还不是真实的反映了自己简单宁静的内心世界,所以他的书法看起来就非常简约舒服,似有不食人间烟火。不管是书法,还是绘画,真善美一直是人类的永恒主题。

“和谐自然”是人类艺术家的共同追求,书法能不强调吗?

“变化丰富”与“和谐自然”之间的关系

“变化丰富”与“和谐自然”实际上比较矛盾,书法虽然强调变化丰富,但不能一味追求变化丰富,而是要和谐自然,变化丰富是书写的技术手段,是可以通过主观意识学习获得,而和谐自然是书写的根本要求,要求尽量减少书写中主观意识的影响。两者结合的章法节奏才算完美,缺一不可。

理论与实践相结合

然而,如果你认真看了上文的书法审美理论,理解上述审美观,一旦给你一副书法作品,你仍然会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这是很正常。

接下来你需要做的就是将上述理论运用到实际书写中,慢慢体会书法的美,须知书法审美需要经验积累,看多了,写多了,自然而然就会欣赏了,我这里主要是提供大家思考学习的方向。

例如:学习王羲之《兰亭序》——当然我不建议初学兰亭,这里只是举个例子。

自己仔细观察兰亭序,多问几个为什么?

1、为什么兰亭序涂改那么多,还被称为天下第一行书?

2、为什么兰亭序的很多字“不好看”,特别是后文那么多难看的字?

3、为什么兰亭序行列之间并不很整齐,而是参差不齐?

······

如果还是不能理解这些问题,说明你并没有理解或者接受“变化丰富、和谐自然”的审美哲学观。

如果能利用我上面讲的审美哲学解答这些问题,那么你欣赏书法的水平就提高了。

希望本篇文章对书友们有所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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