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长谈

深夜长谈

作者：李广生

夜深了，月亮爬上半空。猪老师和熊孩子并排而坐，月光静静地洒在这对师生的身上，夜风也变得轻柔了很多，似乎怕惊扰了他们。但他们都沉默着，各自在思索着什么。

“猪老师，对不起，那天我对您有些冒犯。”熊孩子露出歉意的表情。

猪老师转过身，真诚地说：“不要说对不起，倒是我应该说感谢你才对。”

“您没有感觉到冒犯吗，可是您毕竟生气了？”熊孩子说。

“确实感觉到了，而且不仅仅是冒犯，”猪老师转过身，看着苍茫的夜空，继续说道“但正因为如此，我才要感谢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不等熊孩子回答，他继续说，”一位致力于生命课堂研究的人曾经说过，学习需要勇气，但不是因为学习是一件多么艰苦的事情，主要是因为学习要面对否定自我和自我否定的挑战。对任何一个人来说，无论男女老幼，这都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都会产生恐慌和失落，都会抵制和反抗。你的冒犯逼迫我反思，让我不得不面对自我否定和否定自我，这就意味着学习即将发生。和学习相比，受一点冒犯又算得了什么？”

“您是老师，天天带领学生学习，还那么热爱学习吗？我知道，通常情况下，人们对自己长年累月从事的工作总会产生厌倦。”熊孩子好奇的问。

猪老师：“你质疑我对学习的热情？”

熊孩子：“一方面是质疑，一方面是好奇。”

猪老师：“非常明显的俯拾即是的例证可以支持你的怀疑，天天吃红烧肉会让人厌恶这道既好吃又有营养的美食，整日下地劳动会让人把劳动视为苦役，就连当官当久了也想告老还乡呢。但是，你不要忽视另一个更加明显的事实，每个人每天都这样活着，但真正活腻的人少之又少。确实有些人选择了自行了断生命，但他们往往不是不想活了，像红烧肉吃腻了、不想吃了那样，而是遭遇了某种打击或是受疾病到困扰而被迫或是冲动的选择。”

“是呀，真是如此，更多的人即便平平淡淡活到了七老八十，依然对生命充满眷恋。”熊孩子说。

“我很高兴你提到了生命这个词，”猪老师说，“很多事情，当你从生命的视角去观察时，会有很多神奇的发现。但这个话题很大，以后我们还会经常谈起，现在先把我们的讨论引回到学习这个话题。”

熊孩子连忙说：“我听呢，您继续。”

猪老师说：“世界上的每个职业都有其特殊的属性，这就要求其从业人员具有某种特殊的品质与其匹配。请注意，我说的是品质而不是这个职业所要求的专门的技能。这个观点你认同吗？”

熊孩子说：“在我看来这是基本常识，我一点都不怀疑。”

猪老师说：“警察最重要的是正义感……”

“应该是勇敢吧，因为警察要和罪犯斗争，勇敢才是第一位的。”熊孩子插话道。

猪老师淡淡一笑，说：“你太习惯一下子得出结论，这便是学校教育的恶果，它们把纷繁复杂的世界简单化了，用标准答案引诱你们，导致你们过于关注表象而忽视了深入的思考。”猪老师停了片刻，继续说：“与犯罪分子斗争仅仅是警察工作的一方面，所以勇敢固然重要，但不是第一位的，我们需要思考驾驭勇敢的那个可贵的品质是什么。如果一味地推崇勇敢，那些亡命之徒岂不是更勇敢？勇敢的警察与胆大妄为的罪犯要是走到一起，不是对立而是联手，那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在勇敢之上还有一种品质，它控制着勇敢，让它造福而不是为害。这个品质便是正义感。正义感是警察最重要的品质，因为我们之所以设立警察这个职业，就是让他们维护正义和秩序。”

“我明白了，”熊孩子点点头，“您谈一谈教师吧，为什么学习对教师如此重要？”

猪老师说：“不好意思，我把话扯远了，让我们重新回到那个问题。你很好奇，为什么作为教师的我，几十年都在做关于学习的事，依然对学习充满热情。是这样吗？”

熊孩子：“是的，这正是我奇怪的一点。”

“不热爱学习的人其实并不具备做教师的资格，就像缺乏正义感的人不适合做警察一样。”猪老师说，“把教师当成传递知识的人，是对教师最大的误解，虽然很多教师自己都这么认为。正规的学校和职业化的教师出现的时间不长，也就一二百年。在此之前人们通过各种方式把知识传授给下一代。随着知识的增加，人们意识到有必要成立一个专门的机构、组织一些专业的人员，专职从事这项工作。于是，正规的学校和职业化的教师诞生了。但随之出现的问题让人们颇为尴尬，一是知识似乎是无法传递的，或是说传递的知识几乎毫无意义。二是知识增长的速度突然加快，远远超过传递的速度，学生还没有离开学校，他们辛辛苦苦学到的知识就已经过时了。所以现代学校从诞生的那天起就备受质疑，由此导致这样一种现象，很多人进入学校学习，根本不是为了学习有用的知识，而是为了获得一种资质，获得一张文凭，获得一个跳板。他们自己心里非常清楚，那些东西除了可以表现为试卷上的分数外，在现实生活中毫无用处。”

猪老师接着说：“人们越来越发现，在知识爆炸式增长的今天，学习本身比学习的具体内容更加重要，学会学习要优先于学会知识。教师首先应该是学习的专家而不是学科的专家。

“这几十年，我一直从事这个学科的教学，教的一直是这些东西。若是只教知识，我早就腻了，而且自己的知识水平也将停滞于所教学段的水平。人们不是常说嘛，小学老师是小学水平，中学老师是中学水平。所幸的是，我发现了学习这件既有意义有有意思的事情。它让我意识到教的核心要义是学习，促进学习、深化学习、学会学习！”

“学习魅力在于它有规律但无模式，没有任何一种学习方法适合每个人。它的复杂程度胜过每一门具体的学科，比物理还要复杂，比数学还用精密，比语文还有庞杂……为了解开学习的奥秘，唯一的途径就是不断学习。这就是我对学习痴情并执着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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