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粪球的屎壳螂与推石头的西西弗斯
今天给学生讲了一节课的散文写作,聊到散文写作应有四个度,即广度、温度、深度、亮度。说到写作要有深度时,随口说出了一句,有幸见到过屎壳螂推粪球。有一学生听到后,咕噜了一句,推粪球有什么好说的呢?我呢,也没深思,还是随口说了这么句话:我们站在人的高度固然可以高高在上地说:粪球有什么值得推的呢?推粪球又有什么值得让人推崇的呢?可是,或许在屎壳螂看来那粪球就是它生命中最值得珍惜的东西,就是他们生命的所有。它推着它所珍视的东西越沟跨坎,从不放弃也不气馁,直到把他推到自己预定的地点。就冲这个,便值得我们推崇。说实话,解释完了之后,学生是欣然认可的,我也为自己的急智小小得意了下。
可是它为什么要推那个粪球,我还真的不清楚。回到办公室后我找了度娘咨询:屎壳螂,学名蜣螂。通常以污物或垃圾为食。找到人、畜的粪便后,它们就将它做成粪球。它们会把粪球滚到预定地点,然后在粪球上挖个洞,把卵产在里面,然后,把球推到洞里,用土埋起来。孵出的幼虫,就以粪球为食。等到粪球被吃光,它们已经长大为成年蜣螂,破土而出了。原来粪球对于它们而言是如此重要:主食、族群繁殖的场所。无怪乎它们在推粪球时要如此卖命,如此坚执了!
法国纪录片《微观世界》中有这样一个场景:一只屎壳螂,推着一个粪球,在并不平坦的山路上奔走着,路上有许许多多的沙砾和土块,然而,它推的速度并不慢。在路正前方的不远处,一根植物的刺,直挺挺地斜长在路面上,根部粗大,顶端尖锐,格外显眼。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屎壳螂偏偏奔这个方向来了,它推的那个粪球,一下子扎在了这根“巨刺”上。然而屎壳螂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已经陷入困境。它正着推了一会儿,不见动静。它又倒着往前顶,还是不见效,它还推走了周边的土块,试图从侧边使劲———该想的办法它都想到了。但粪球依旧深深地扎在那根刺上,没有任何出来的迹象。它突然绕到了粪球的另一面,只轻轻一顶,咕噜———顽固的粪球便从那根刺里“脱身”出来。
它没有胜利后的欢呼,也没有冲出困境后的长吁短叹,只是急急地继续朝着目的地推去。或许在它的“虫生”里就没有什么胜利或是困境,生活就是推粪球而已,推得过去是生活,推不过去也是生活。
由此,我想起希腊神话里的西西弗斯。西西弗斯触犯了众神,诸神为了惩罚西西弗斯,便要求他把一块巨石推上山顶,而由于那巨石太重了,每每未上山顶就又滚下山去,前功尽弃,于是他就不断重复、永无止境地做这件事——诸神认为再也没有比进行这种无效无望的劳动更为严厉的惩罚了。西西弗斯的生命就在这样一件无效又无望的劳作当中慢慢消耗殆尽。
阿尔贝·加缪在其1942年的散文《西西弗斯的神话》中,将西西弗斯视为人类生活荒谬性的人格化,但是加缪得出的结论是:“人一定要想象西西弗斯的快乐”,因为“向着高处挣扎本身足以填满一个人的心灵。”
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也是那推粪球的屎壳螂,我们也是在为着生活与种族的延续而生活,我们都顶着一个或看得见或看不见的“粪球”(我们的工作)前进,我们也得要想方设法越沟跨坎,趟河渡海,也得想方设法越过一个个生活生命的困境。
当然,我们还是一个个不断从山脚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我们似乎也是在重复做着一件件看似无望又无效的事:起床—上班—下班—上床。但无论如何,命运是属于我们的,“巨石”或“粪球”是属于我们的,它们上的每一个颗粒都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它们构成了我们的世界,我们在推着粪球前进或是推着石头上山所要做出的斗争或者说奋斗就足以使我们的内心感到充实。加谬说:“向着高处挣扎本身足以填满一个人的心灵。”
所以,生活是我们的,命运也是我们的,不管我们推的是什么?我们还能感受到内心的充实与快乐,就因为我们还推着它,还在朝前推着它,虽然会有些挣扎,甚至是痛苦。
今天看到了一则关于教师的令人悲痛的新闻:45岁,从四楼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原因总不外是感到了生活的重压,感到了生命的不公,不愿意再挣扎了,或者说自认为再也推不动了,于是选择了放弃一切。
而加缪却说:“失去希望并不就是绝望。地上的火焰抵得上天上的芬芳。”因此,西西弗斯用轻蔑的目光看待一次次的徒劳,因为“没有轻蔑战胜不了的命运。”痛苦的永罚未必不能是荒谬的快乐。结束生命未必是最好的最后选择。
生命不息推“球”不止,生命不止推“石”不休!管他娘的意义和价值!推着主是存在,存在就是合理,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