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记忆】东观山怀古
2007年7月,是房产行情瞬息万变,蹭蹭上涨的的时候,我用十分钟时间就与买家谈妥房屋买卖合同,签好协议,就卖掉了东观山的家:东观山34弄23号——从此彻底别过东观山,以为与东观山再无瓜葛—— 宁海口音叫别了音,叫成“东瓜山”,好好的一个东观山就成了人们口里既矮又胖的冬瓜山。却没有想到,一生足迹所到之处,定有些许回响,断然不能就此遗忘精光。
又因为那时宁海的看守所就建在东观山,用来囚禁犯奸作科的犯罪嫌疑人,故而人们所说的“东瓜山”就有了另外一层意思。我家所在的东观路34弄23号正对着看守所的瞭望台,在夜深晚归抖动钥匙开门时,常有值班警卫将那亮闪闪的大功率探照灯射过来。于是,虽有年关时盗贼照例蜂起,34弄没有一家一户有贼人光顾,全赖警卫探照护卫之功。从风水学的角度来讲,监狱、看守所等场所因为与刑罚有关,故有刑杀之气,反而有威严使毛贼却步。
我在这里居住了6年,期间完成了结婚生子、繁衍生息的人生使命。我的儿子在这里出生,在他人生最初的阶段,邻居们记住的是眼睛乌溜溜的模样。我在这里,遇见一个当年就年事已高的老头,他好像很与我很忘年交的样子,在我没有事情做的那些日子里,十分热心地为我引荐活计。老人家那时腿脚便已经不十分利索,不知端的如何,也没有人能够告诉我且听下回分解;我的第一个客户是边上种植大棚蔬菜人家的一个小小的刑事案件,他们的一个亲戚因为犯事羁押于东观山,我第一次进到人们眼里神秘的东观山去见里头的人……
直到我举家迁居宁波。我以为这一段的人生经历无足轻重,可以略过不表。但是近年常常幽梦还乡,梦回我的东观路老宅,在宅子徘徊复徘徊,恋恋不肯去。醒来后常常怅然若失。
直到2016年,有机缘重回东观山,重新走在湿漉漉的弄堂里,所有的梦境与现实重叠。
在梦境中,新主人似乎从来不住,老房仍然是我的领地。我没有钥匙也可以像个有神通的狐仙一样倏忽往来,生火做饭,一如往常,好像我从来就未曾离开过。老房仍然是旧时模样,宽阔的道地,道地前有花坛,花坛不种花,夏天种藤蔓缠绕的丝瓜,冬天种撒下菜籽就能冒绿苗的小青菜。我记得还有一丛长势喜人的水竹,人不用管它也长得翠绿。邻居常常在一天的闲暇来敲我的后水门,找我聊天。
梦是有深意的吗?白天时分,我们清醒到足够理性,判断事务爽利不纠缠。而到夜晚时分,灵魂出窍而若有所失。思念曾经的故宅,而人不知,或者要很多年才知道内心深处其实是有不舍。这不舍牵牵扯扯,知道只有在梦中它才可以有一席容身之处,重温往日情境。
东观旧境
东门庵
印象中东门庵无有尼姑,我反正很少看见有僧尼出入。
东门庵正对着东门菜场,出东观山,下得山来,就必然经过。庵周围遍布小店,水果店,早餐店,牙科诊所一应俱全,当然香烛店也是必不可少的。身处闹市,除本县的“大财主”储吉旺布施的巍峨壮丽的门楼外,我就很少看见东门庵有新气象。有一次我走进东门庵,里面光线晦暗,气象颓败,一些老年妇女在做一些辅助的佛事。残碑石砖满地,那时年轻,只是一时兴之所致的游逛。所以记忆之物也寥寥。
东观山
果然是有一座山叫成东观山的。在地势起伏的高处,有一处丘陵隆起,占地面积极小,圆圆的,矮矮的,拾几级台阶而上,便是东观山。至此,不由哑然失笑,佩服民间的智慧,确实如冬瓜无疑。我在这个烟雨生苔的日子,努力要把它解释成“日出东山,以观沧海”,这般涂脂抹粉,也无济无事,已经不能改变冬瓜的形貌了。这样低到尘埃里的一土圆丘,上面有凉亭翘然,林木蔚然,也许是一个冬暖夏凉的好去处。
如今东观山看守所已经夷为平地,成为瓦砾一堆。犯人们拉练的号子声不在寂寥的午后传来。我已经在武陵迷津找不到东观山的入口。只有细加辨认,才知道那隔世的囚禁之所已经消失。如同那许多消失的事物。不可辨,不可寻。
草湖专卖店
草湖食品店还在。位于东门菜场与东门庵的转角处。很多年一直存在。
店里出售炒粉糕、豆酥糖、生姜糖等零食。胡乱抓了一把,各色买了一些。在日脚漫长的二三月,用来充饥,用来应付突发而至的牢勺虫(注:馋虫),用来压住不经意冒出来的极苍凉的怀古的情绪。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