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西溪】沙地往事之大青石

沙地是个小村子，以前属于西溪乡，后来撤乡归黄坛镇管辖。村子不大也就五六十户人家，我的老家就是在这。后来建西溪水库，于是没有了沙地村。沙地村虽然没有了，美好的童年记忆却一直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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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的中央有块大石头，全身青色的，我们都叫它大青石。大青石差不多一米二三长，宽四五十厘米，高三四十厘米。因为它还有一个枕头，形状极像一张床。大青石非常光滑，用一句广告语说就是“如婴儿般的肌肤”。没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在这里的，反正那会的老人也不清楚它的来历。

小时候我觉得这块石头很是奇特，以为它是哪位神仙睡觉的床，再大点又认为它是不是女娲补天遗留下来的五彩石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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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的大青石异常热闹，尤其是在夏天。

屋檐下狗耷拉着脑袋，突出舌头“呼呼”地喘气；不远处的母鸡带着刚刚孵出不久的小鸡在觅食； 在小溪里嬉戏了一天，填饱了肚子的鸭子迈着八字，三五成群地从大青石边上走过，各自回家。劳累一天的男人们酒足饭饱后，夹着烟从房子里晃荡着走过来，碰着人都会相互递着烟，打着招呼说着“吃了没”或“这天家真噶热咯，东西都晒死了”之类的话语。女人们洗好碗，端着一脚桶的衣服忙着往溪边走，天黑下来衣服就不好洗了。老婆婆穿着老式的布纽扣的衣服，摇着蒲扇迈来大青石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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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们小孩早就占据了大青石。夏天的大青石滚烫滚烫的，住在旁边的村民早就拿水浇了好几遍。几个小孩，有蹲在边上的，有趴石头上的，手里玩着什么； 有坐在上面晃着腿的； 也有仰躺上面看着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但都没有成为张衡； 有的爬上大青石，往远处跳。只要一个开始，其他小孩都会跟着跳，比谁跳得远。有的孩子没有掌握好平衡，摔个狗啃食，立马站起来拍拍土，又爬上大青石再来过……

大青石绝对是我们儿时的乐园。也就是我们给大青石带来生机，也让这恬静的农村不至于那么的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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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大青石就相对冷清了，大人们都围着火塘烤火。只有孩子贪玩而不知道冷，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在大青石上打“四角板”的，大点的孩子分成两拨玩“斗牛”的，“斗牛”就是单脚支撑，另外一个脚盘在支撑脚上，盘起的这个脚落地就是输。后来才知道我们玩的叫“斗牛” 。每次都玩得大汗淋漓，小脸蛋红扑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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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在这样的冬日，偶尔会来个“客人”。

他缩着脖子，厚厚的黑得发亮的棉服露出白色的棉花，夹着一根木棒，挎着一个篮子，篮子里面放着一个碗，有时候篮子里会有几块豆腐，径直走到大青石，坐在上面。篮子放在一边，好像在等人，又好像在看我们玩耍。他住的村子叫“澄深”，我们都叫他“澄深傻子” 。 他一来，我们马上停止一切活动，围着他，但不敢靠近，又不愿错过好戏般盯着他。他也会静静地看着，不说话，也不做什么动作，生怕吓到我们。

有家做豆腐的，叫他帮忙磨豆子，完了会赠送他几块。很多时候，边上的几户人家看到他来，都会主动盛上满满的一碗饭，再倒在他的碗里，看到有豆腐，也会把豆腐烧好给他。有的会和他打趣说，“澄深傻子，这个小孩要不，要就你带去”，我们一哄而散，远远听到他说“不要哦，你不要这样说，这样说，小孩要怕的，我自己也养不活，小孩跟着我，要饿死的”。他总会在谁家的“堂檐”的稻草堆里住几天，然后又不知道在哪天走了。他来我们村就好像是走亲戚。

“澄深傻子”之后，我再也没见过纯粹的乞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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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玩伴就住在大青石对面，比我小一岁， 同宗同房又是同辈。年纪稍大的孩子总喜欢欺负他，还给他起个外号“傻子辉”，他名字中有带一个辉字。叫得久了他也习惯了，也不生气。其实他一点也不傻，而且是异常聪明。小学的时候，成绩非常优秀，人也长得俊秀，学校六一汇演他还是报幕的主持人。

初中毕业，他就顶职去上海工作了。以前有一项政策是，父母亲退休后，工厂会留个岗位给原工人的孩子，这就叫顶职。其实按他的成绩，稍加努力也能考所好学校，但有现成的工作，马上可以赚钱，又是大都市，于是初中一毕业就去上海了。我们同龄人，那个羡慕嫉妒恨啊，都说傻人有傻福。他去上海，我也来宁海读书，见面的机会少了，也就没啥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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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年过年回家，看到他从我家门前经过，看见他头发梳得“滴滑”，穿着流行的服饰。他也看见我了，从口袋里掏出烟，给我递过来，我连忙摆手，那会我还在念高中，要是抽烟，非给我爸妈打死不可。寒暄一会，看着走远的背影，心想，怎么就学起抽烟来呢？哪知道，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正常的他了。他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那年他父亲去世也没回来，作为独子的他是没有道理不回来的。于是村里就传开了，有说他出事了，也有的说他没了，各种版本都有，但都是坏消息。我想，要是不去顶职也就没这些事了，至少人还在，可以给父母尽孝，也能娶妻生子。

时间久了，关于他的事也没人说了。前年吧，我去爸妈家吃饭，妈说他回来了，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再次证实后，我说我去看下。匆匆吃好，到他家门口就大叫他的名字，他妈妈说在楼上，我带你上去。进房门，看见了他。躺在床上，看到他非常瘦，眼神游离，不知道在看哪里，也完全没有理会我们的到来。我叫他，他不答应，也不看我。原来真的傻了，看着他这样子，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傻了，鼻子也酸酸的，忙走出来了。 也许一语成谶，真傻了。

人的一生，在该承受的年纪做能承受的事，哪怕磕磕绊绊，至少能慢慢磨练。 我的小伙伴呵，或许还在青春年少时，就让他过早地独自承受了来自大城市的诸多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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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沙地也是相当热闹的，虽不会熙熙攘攘，但肯定也是人来人往的。听父亲说，沙地曾经有个“赵爷殿”，每年都会做戏，曾有一次是“从秧青到麦黄”，意思是，做戏的时间从水稻秧苗刚刚抽出，做到小麦成熟，那至少得有几个月吧。不难想像，那时候的沙地还是个娱乐场所，肯定也成就了不少美好的姻缘。

以前的沙地有条街，街中心就是大青石现在摆放的地方，叫“沙地街”。这是在黄坦水库没造成之前，黄坛水库应该是在五六十年代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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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溪多山，山上有造房子必需的木材，有远销宁波上海的木炭。而西溪出产的纸更是闻名遐迩，我似乎在《宁海县志》上有看到过关于西溪纸的记载。沙地是个集散地，这些物资都是从沙地运出去的。在交通不发达的时期，主要的交通工具就是人力，而西溪近水，竹排就是首选的交通工具了。所有这些物资在沙地街集结，装上竹排顺流而下，到白峤码头，再分散至全国各地。

儿时看到的那些颓废的老屋，也有过辉煌的过去。而所有这一切，大青石都是亲历者，只是静静地看着人来人往，日月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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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西溪水库的建造，沙地已经不复存在。

大青石不见踪影了，

它肯定是在谁家的院子里躺着，

没有孩子陪伴的它肯定是寂寞的。

而移到一处的沙地村，也已经四分五裂了。是否没有了大青石的缘故，不得而知，我想肯定是有这原因的。

午夜梦回，我时常惦记着

大青石如今何在？

何在？

何在？

未

完

待

续

徐家、沙地、方田、大庙坪、下潘、瓦垚山，曾经生活在这片故土的您，是否时常午夜梦回？文化宁海将通过东子的笔端，与您共同追忆失落的西溪。下周五敬请继续关注。

作者：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