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洪记理发店

洪记理发店

在萝岗大街上有一理发店,显得与周边有些不一样,柱上、墙上、门楣上都写满了“理发”“洪记理发”“洪记理发店”的标识,不管你从街的西面往东走,还是从东边往西走,老远就能看到这个理发店招牌。这是一间被隔去一条通道的房间,十几平方米店内墙面上挂着一面大镜子,镜前一块木板,上面摆放着一些理发工具,诸如手推子、剪子、梳子、吹风机、修面刀等。边上挂着一块荡刀布,还有水龙头、洗脸盆、毛巾等,再就是一张老式的理发椅,说简陋还真简陋。

我到萝岗是因为小孙女在此,放假过来看看。今年呆的时间特别长,头发见长,一日专门去理发,并与理发师傅聊起萝岗街的故事。其父亲原来在萝岗街开有一间肉铺,小的时候母亲天天带他来店里帮忙,对萝岗街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萝岗街历史悠久,已经有将近六百年的岁月。过去萝岗墟是一条弄堂,宽不过五块石板,差不多就是2米左右宽。现在的马路就是原来的房子所在,而萝岗墟庙就在会堂街对出来西边处的路上,与路同宽,不算高,1959年推倒。现在一些榕树是九十年代开发后期种植的,目前已经绿树成荫。

我看了一下那把古老的理发椅,全铸铁很是厚实。轮到我时,问起这把坐椅的年头,师傅说这坐椅在他手上已经使用了三十多年,当年是从国营理发店买来的。那时他们正在处理这批坐椅,他就要了一把,花450元,新的要750元。在这上面到底坐过多少顾客,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附近的远来的,已经无法计数。

“洪记”为其名号,每个店都有个名,所以他也不例外不脱俗。问为何叫“洪记”,说他名字里有一个洪字,另外一个字,他说了半天,由于方言的缘故,开始我没有听懂,他见我没有明白,就用手指着凳上的铁、板凳的木板,说出他的名字,经这一比划,清楚了他说的这个字,现在简化了。师傅姓钟,与共和国同龄,1972年开始学理发,当时他哥在供销社工作向一位理发朋友介绍他去当学徒,他就这样走上了理发生涯,他家住在离此三二里地的猛田村。

交流在进行着,活儿没停下。一只手推剪、一只手梳子,一把棕色的三角梳,也是经过千人丝万人发的。梳子象夏日河中的鱼一样,一翻一翻的,在师傅手腕的力道下弧动,推剪则追随梳子,在梳子上头舞动,将根根青丝绞断。一层厚厚淘气又疯长的头发,被他一推,气得离头而去。剪刀与木梳的配合,成功地将略有长短之处修得规整。剪子在他手中发出嗒嗒声,一缕缕头发也随之而下。

推、剪完了便是刮,老少都会被刮上一通。

一把刮面刀已成月亮形,刮之前,会在那帆布做的荡刀布上正反来回磨几次,只听那荡布略略发出嚓嚓声。那毛都快短到根的毛刷,只有一厘米多点长,被沾了沾淡淡无味的清水,从前额绕脑后一圈刷回到前额。剃刀沿着小毛刷走过的路径重复走了一遍,细细的汗毛没有了。

剃须的刀片最后派上了用场。

钟师傅把插在椅侧的头靠抽出往上孔一插,再拔出锁销,轻轻一按,靠背随之而下,再插上锁销,一气呵成。要刮胡子的,都妥妥的躺在上面。那老掉毛的小毛刷再次派上用场,胡也好,须也好,嘴上嘴下及下巴都被刷了一遍。硬茬也好软毛也罢,在剃须刀面前全部都蔫了。

我看门边墙上有一把胡琴,问叫什么胡,他说这边人叫“板胡”,在空闲时,高兴的时候拉上一段,与街坊邻居乐乐,有时也解解闷,这也是一件心爱之物。

当我要回来之前又去了趟洪记理发店,看他还挺忙的,我在门口不请就坐了下来,看他理发,他一边理,一边与顾客聊天,手上功夫却没有停留,脸上时不时露出笑容。这边人还没有走,那边又来了客人,他没有认出我来,问我是不是理发,一看我的发很短,又不像来理发的。我笑笑,说不理。他就对新来的顾客说,就这个了,稍等,稍等。我看他太忙,搭不上话,也就上街购桂圆去了。

从街上回来,只见他搬了一根破旧的方格凳出来,又从房角落里找出一个塑料袋,袋里包装着一些东西,拿出一个铝皮可乐罐底做的小碟,一把软毛旧牙刷,还有一个以前装胶卷用的白色盒子,里面装着磨砂(金刚石粉)。这磨砂还是有来历的,多年以前一位同行好友送的,当时也就送了半盒子,现在已经所剩不多了。他要付钱,对方不肯要,说是好朋友,东西不多,够他用上半辈子的了。虽剩不多,他说我都这个岁数了,应该够用到不理发的时候了。

他是一位很有职业敬业感的老人,坐下来告诉我,刚才给自己理发的时候感觉到理发剪开始有点夹头发了,所以趁着空坐下来磨一下,否则对不起顾客。同时又开始向我介绍起这磨刀工具的来历,十多年前购下一套磨刀工具,花150元,是那磨刀师傅自己请人加工制作的,设备固定在台桌上,用手比划着台桌的大小,与一张小课桌差不多,台桌下面是一个很大的圆盘,用脚踏的。通过线绳驱动上面的一对角齿,再带动平面式钢制磨盘,与砂轮片差不多,有二十几厘米。还有保护罩,避免浆水弄到身上。时间久了,用坏了,现在只好用手直接磨了。

以前骑车去磨刀师傅那,来回要一天,15元磨一个刀片。有一次去后,那磨刀师傅的儿子说磨不成了,老师傅不在了。其又惦记起这套工具来,问买不买,说买,磨刀师傅的儿子说,收废品的给的价格低,没有卖掉。与他有缘,只要150元,所以也就买给了他。当时请人做一套磨刀工具,至少要花2500元,当然是电动的。从那时起,所有的刀都是他自己磨的。

那钢制磨盘,我一开始还以为是砂轮片,心里想着怎么用这么粗糙的东西来磨这个刀呢,不越磨越钝吗?正疑惑间,他告诉我,这是钢制的,要用大油来磨,是不是叫大油,我也没有听清楚,见我愣在那,拿出矿泉水瓶,打开盖子,往我鼻前凑过来,还远远没有到达的时候,一股煤油味直窜鼻腔。这个味道在理发的时候太熟悉了,过去所有的师傅剃刀上都存有这个味道,只要你去理发,就能闻到此味。

他倒了点煤油在小碟里,又在磨盘上放少量的磨砂,合着煤油,一边磨一边与我聊天。学徒的时候,理一个发0.2元,后来开始涨,慢慢的涨,0.5元、0.8元、1元、1.2元、1.5元、1.8元、2元、2.3元、3元、5元、8元、10元,到现在的15元(不含洗),8元的时间最长,10元的时间最短,15元已经三年了。问他们时候钱最好赚,他说应该是现在了,这间房子租费一年就几千元,理个发有15元,已经很满意了。幸福感就这么高,与这物欲横流的时代多么不相称,这就是中国的老百姓。

问最多的一天能理多少,就没有去记过,大概三十来个人。一个小时差不多理三个人,如果快了对不起顾客,如果慢了,对不起自己。具体的快慢不是由自己决定,经常是由顾客的头型头发来决定,有的头型好的,好剃得多,头型差的难剃得很。头发直的好剃,曲的难剃,如果头型不好,再加上那卷发,就难缠了,比一般的头要多花上十几分钟。

那推刀被他的手压在磨盘上,来回的磨,磨盘上起了浆,时不时其将那浆用软毛牙刷往里刷。一边磨一边又说道,常规来说磨一次可使用半年,最伤刀剪的是搞建筑的农民工头发上的砂浆,我说这和不洗头就理不一样,如果和以前一样先洗一下,那就不会有此情况了。

我问了他几点歇工回去,他说现在天还亮,一般都在六点半回去,中午是十一点半左右,年纪大了,午睡一下。家中如果有事,也就不开门营业了。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告诉他这次来是与他告别的,我明天回家了。他说可能二年内这个房子也要拆了,也许见不到面了。目前这一片也就萝坎村与猛田村没有拆迁了。只要不拆自己还能动手,他就会继续坚守。我说有缘总会相见,告别出来,抱抱拳挥挥手,相互祝福。

2021年9月5日

插图/作者

作者简介

童海根,浙江省江山市人,1958年生,退休,高级工作师,喜欢写作,但水平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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