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连载142）宋朝皇帝也需要证明“我爸是我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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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
宋
第二卷 文治
第十八章 火德难继
濮议
治平二年（1065）四月，赵曙抛出了一个让群臣头痛无比的问题——如何确定生父濮王赵允让的名位。
如果依照普通人的思维，人都已经死了，捧得再高也没用，你哪怕封他为玉皇大帝，都没人管你。可是在古代，名位尊号是关乎宗法礼制的大事情。
礼之所以正国也，譬之犹衡之于轻重也，犹绳墨之于曲直也，犹规矩之于方圆也。
——《荀子·王霸》
事情到了赵曙这里，变得更加复杂，主要涉及两方面问题，一是生父赵允让能获得怎样的名号？二是赵曙该如何称呼他的父亲？依照赵曙的心思，自然是抬得越高越好，最好是能够追封为皇帝。
韩琦、欧阳修等宰执大臣在这个问题上和赵曙站到了一起。他们早就厌倦了新皇帝引出的是是非非，只想快点结束争议，好让朝政走上正轨。
为此，早在赵祯丧事刚完毕的时候，韩琦就建议朝臣讨论关于赵允让的名位问题。但是，讨论结果很不理想，群臣一上来就否决了赵曙将老爸提拔为皇帝的设想。
道理很简单，一般而言，只有一个王朝的开创者才能追封祖上几代为皇帝！正如曹丕篡汉称帝后，把老爸曹操追封成了武皇帝。赵曙是由旁支继任大统的，没这资格！
等到了治平二年再次讨论的时候，赵曙已经不再奢望把老爸追封为皇帝，他把关注点放在了自己对生父的称呼上。
赵曙希望自己能称父亲为“皇考”。
这里有必要说明一下。此处的“皇”并不代表皇室的意思，而是辉煌美好之意，“考”则代指已故的父亲。比如，大诗人屈原在《离骚》里就有一句“朕皇考曰伯庸”，是说先父名叫伯庸。
赵曙的愿望听上去非常合理，可负责讨论的官员却又给他带来了失望。
书呆子们讨论了半天，得出结论，还是叫“皇伯”比较合适。
赵曙这回真生气了，怎么做了几天皇帝，把自己的老爸都给做没了呢？
大臣给出的理由似乎也很充分：赵曙先是过继给仁宗皇帝做了儿子，然后才当上了皇帝。既然如此，你赵曙就只能认赵祯为父亲，你的亲爸赵允让就不再是你爸了，论辈分，你只能称他为伯伯。让你管他叫“皇伯”，没毛病！
赵曙气得咬牙切齿。
什么玩意，证明“我爸是我爸”就那么难吗？
好在这次赵曙不是孤军奋战，欧阳修立刻站出来替他说话了。欧阳修考证：此前汉宣帝刘病已、汉光武帝刘秀同样不是继承父亲的皇位，可他们照样称自己的生父为皇考。
欧阳修的观点一提出，马上遭到了炮轰：汉宣帝是汉武帝刘彻的曾孙，汉废帝刘贺被废后，为权臣霍光所拥立；汉武帝是汉景帝的七世孙，靠平乱获取帝位，这两人都没过继给哪位皇帝当儿子，自然可以称生父为皇考。你欧阳修岂不是在偷换概念？
为了赵允让的称呼，宋朝的朝堂上又开启了斗嘴模式。赞成称“皇考”的，主要是几个宰执大臣，虽然人少，但有皇帝撑腰。赞成称“皇伯”的，有起草文书的两制官员，有负责礼仪事务的太常寺官员，还有最认死理的台谏官员，人数众多，而且都是敢于死磕的辩论高手。
双方始终争执不下，辩论范围也越来越宽，台谏官不敢骂皇上，把怨气全都发泄到了宰执大臣身上，指责他们“巧饰词说，误惑圣听”。
当年八月，开封又发了一场大水灾。台谏官立刻借题发挥，对宰执们群起攻之，什么“两府弄权、臣权太盛、豺狼当道、奸邪在朝”等等，什么狠话都冒了出来。
欧阳修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当年曾经用来招呼别人的词汇，现在居然出口转内销了？他当然不会白挨骂，立刻拿起纸笔，还击！
争吵持续了整整半年。
治平三年（1066）正月，这场无休止的争论有了转机。
曹太后下了一份手诏：允许濮王赵允让称“皇”，赵曙可称濮王为“亲”。
赵曙得到曹太后这份手诏，喜出望外。按照诏书的意思，称“皇”意味着赵曙可以将生父追尊为皇帝，而称“亲”意味着承认濮王的父亲身份，和称“皇考”差不多。
得到诏书，赵曙立刻谦虚地表示，追封皇帝就算了，称“亲”咱就不客气了。
至此，这场耗时长久的争论突然划上了句号，赵曙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不过，持反对意见的朝臣并不买账，他们认为这个转折来得很蹊跷，一定是有人耍了花招。
怀疑也不是没道理，因为曹太后实在没理由支持赵曙。
从垂帘撤帘的风波中可以看出来，曹太后和赵曙的关系并不和谐。况且，赵允让成了赵曙的父亲，那她这个名义上的母后算怎么回事呢？事实上，此前曹太后也曾表态，反对称赵允让为“皇考”。现在怎么出现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后来，有台谏官打探到了消息，说是正月二十那天，皇上邀请太后和宰执大臣一起喝酒。大臣们轮番进酒，把太后灌得醉眼朦胧，趁着酒意，他们拿出了一份欧阳修起草的诏书，请太后签押。太后因为喝醉了，也没详察诏书上的内容，顺手就给签了。
把人灌醉，然后再骗人签字，这哪是正人君子所为？韩琦、欧阳修等人当然不肯承认。于是，围绕着有没有套路太后的问题，台谏官和宰执们重启了斗嘴模式，最终以大批台谏官的贬职外放收场。
话说回来，这个桥段确实存在一些疑点，太后早就还政了，为什么还要签一份不符合自己心意的诏书？就算当时喝醉了，韩琦、欧阳修等人就不怕酒后算账？由于史料的匮乏，事情真相已经不得而知，我们也无法判断究竟谁是谁非。
不过，韩琦和欧阳修等人还是满意的，因为这个烦人的濮议事件好歹有了一个结果，现在他们可以集中精力打理朝政了。
很可惜，留给他们的太平日子，也就十个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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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进行时》（又名《瓦舍聊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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