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佐格《史楚锡流浪记》:苦难萦绕不去
沃纳·赫尔佐格,他是“新德国电影运动”四杰之一,被誉为“带着壮丽的惊叹和天谴般的魂魄”的伟大导演,拍出无数影史经典,其中《阿基尔,上帝的愤怒》更是影响了华语电影大师杨德昌,杨德昌曾印了一件写有“荷索、布列松和我”的T恤穿在身上。
赫尔佐格曾在2016年携《盐与火》参加上海国际电影节。今年,赫尔佐格将再次来华,3月26日到3月28日北京电影学院标准放映厅将放映其作品,赫尔佐格本人也将到北京电影学院,举办讲座。同时,三月在上海将举办赫尔佐格作品回顾展。为响应活动,赫尔佐格作品分析将以连载形式发布。
赫尔佐格《史楚锡流浪记》:苦难萦绕不去
在宾夕法尼亚州拍完一部以家畜拍卖师为题材的纪录片《一只土拨鼠能啃掉多少》后,沃纳·赫尔佐格再度回到世界上最奇怪的地方——美利坚合众国,拍摄了三人行电影《史楚锡流浪记》,将真实的苦难呈现在银幕之上。
一向以神秘的启示性镜头示人的沃纳·赫尔佐格,在《史楚锡流浪记》中削弱了他的风景执迷,因为此回放在摄影机前的,是赫尔佐格眼中最具异国情调的国度——美国,这片土地已经足以引起观众的入迷沉思,它究竟是天堂,还是地狱?
在《人人为自己,上帝反众人》中饰演卡斯帕的精神病人布鲁诺·斯列斯坦担任本片主角,可以说,这部影片在很大程度上是专门为布鲁诺打造的,他在片中饰演的角色史楚锡与他本人十分接近。
开场,史楚锡穿过德国监狱的层层铁栏,他将得到释放。临行前,一个两年前就知道史楚锡姓名的职员问史楚锡叫什么,因为这是例行公事;在另一处略显粗鄙的场景中,史楚锡的狱友用屁点燃一个爆炸声来庆祝他的出狱。从开场这两处不难看出赫尔佐格对人类愚行的嘲讽和对正直善良的边缘人的喜爱。
爱喝酒的史楚锡来到酒吧,遇到了被恶棍抽打的伊娃,这是一个间歇卖淫、喜欢和虐待狂鬼混的女子;伊娃跟随史楚锡来到他的公寓,遇到了史楚锡的邻居施艾茨,这是一个疯癫的老绅士。
至此,三位主要人物登场,接下来便是一场场令人发指的惨虐戏。为了表现两个恶棍的不寒而栗,赫尔佐格用长镜头捕捉很多内容后,突然戛然而止,两个一脸凶残的恶棍悄无声息地入画,如幽灵一般萦绕不去。
在风格化处理背后,是银幕上的真正的苦难、人的苦难。因为史楚锡的遭遇,可能就是布鲁诺小时候长年累月经受的那种遭遇。当两个恶棍在公寓里殴打伊娃,并把史楚锡扔到钢琴上,那种赤裸裸的羞辱让人看得心痛。当三人决定放弃柏林的艰苦生活,到美国的威斯康星州追寻传说中的“黄金国”时,前半部分的柏林段落结束。
从《阿基尔,上帝的愤怒》、《陆上行舟》等影片看出,赫尔佐格的电影带有明显的神话性,将英雄旅程以诗化影像和偶尔爆发的黑色幽默穿插其间,《史楚锡流浪记》同样如此。
三人到到达美国后,一长段没有对白的抒情充满漂泊和希望的况味。三人如披头士专辑《《Abbey Road》》封面一样走过纽约街头,站在高楼顶层俯瞰美国的摩天大楼。在接下来的驱车段落中,画外传来舒缓的乡村音乐,车身沐浴着夕阳余光,一幅天边黄昏的大远景,引发漂泊人的惆怅与美好交织的复杂情绪。
当他们到达威斯康星,老施艾茨的侄子带他们领略了这片土地。赫尔佐格视中西部为美国的心脏,这是片出人才的传奇之地,奥逊·威尔斯、马龙·白兰度、鲍勃·迪伦……他更称赞这里的人充满自力更生的精神和同志情谊,以及那种典型的美国式的开拓和进取精神。
在威斯康星,史楚锡在施艾茨侄子的厂里工作,伊娃在餐厅做服务生,而老施艾茨则到处测试他的动物磁性。当他们住进活动房屋,伊娃说:“我们成功了!”
但美国梦的残酷一面还是摧毁了一切。史楚锡问伊娃:“我们怎么付钱?”这一根本问题——生存问题,困扰着两人。很快,银行的人就来催债,伊娃只能通过卖淫来挣钱还款。这片梦想之地的幸福竟如此脆弱,以至于史楚锡终于爆发。布鲁诺·斯列斯坦在此处贡献了他在本片中最打动人心的表演,他手拿一个扭曲的道具,表情、语调、动作无一不令人感到那种萦绕不去的苦难。
他说:“我在德国备受欺凌,现在我们到了美国,我以为情况会好转,我们终于能够达成梦想,但是我错了,人们对布鲁诺视若无睹,你也好像不认识我一样……没人对我拳打脚踢,不过精神上的凌辱却一如既往。感化院里的情况,跟这里一模一样……遭人毒打,但当时的凌虐是有形的,今天他们对你的伤害却是无形的,他们不会对你拳打脚踢,而是彬彬有礼地伤害你,这比以前更残酷,人们的不屑弥漫在空气中,清晰可见。”
这段话直接有力地呈现出苦难无处不在的事实。很多评论称,《史楚锡流浪记》是对荒谬的美国梦的批判,但赫尔佐格并没想过要针对美国,只是片中的故事恰巧发生在美国。
虽然影片从表层上确实展露了美国社会的阴暗面,但这只是一种捕捉到的真实,赫尔佐格甚至认为本片几乎是一首对这片土地的赞歌。片中所展现的苦难,是全球共通的,放在任何一个国度,都会出现希望破碎的悲剧,而不仅仅是美国,只是赫尔佐格对美国足够熟悉,所以才把后半部分放到了这里。
影片结束于“伟大的失败”,伊娃跟卡司司机跑了,活动房屋被银行没收,史楚锡与老施艾茨抢银行,一个被抓,一个逃亡。
中间的银行拍卖这场戏,一个拍卖师叽里咕噜地说着,很快这场拍卖会就结束了。这是赫尔佐格在拍摄《一只土拨鼠能啃掉多少》时发现的奇妙现象,一种语言的节奏感、美感和恐怖感,像一种宗教仪式咒语,蛊惑了众多听众。
还有似乎每个人都会记住的结尾处那些会跳舞的鸡、会弹钢琴的鸡、会打鼓的鸭子,这些怪异秀同样可以作为赫尔佐格的启示性镜头理解,内里蕴含着绝妙隐喻。史楚锡就像这些被关在箱子里的动物,面对到处弥漫的无形的或有形的困难,无处可逃。广场上,燃烧的货车在打转,一个印第安人站在一旁,史楚锡坐上一个游乐场的缆车,在上面开枪自杀了,就像从没来过这个荒谬的世界一样。
《史楚锡流浪记》中的怪异三人,正在翻看地图,他们准备逃离柏林的艰苦生活,去美国寻找新的幸福之地
作者_君伟
编辑_IrisPie / 君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