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芳的大悲禅寺
国庆假期里路过胜芳,父亲说起七十年前本家一个舅舅前往胜芳送公粮、抬担架回来以后不断提到一句话:大清河北血泪多。对大清河和胜芳印象非常深刻,今天有机会走到这里,终于可以看看了。
在北方,地名之中直接有“芳”名如胜芳者,非常罕见。古代这里是河流汇聚港汊纵横之地,河流湖泊湿地景观孕育了大量的水生植被,这是其芳名之所从来自。然而最近百年以来,历史落到到这个芳名远播的地方的,却屡屡都是沉重。从解放战争中作为战役战场的血流成河,到军队集结之地的腥风血雨,再到小工业发展的遍地开花和污染加剧环境恶化,胜芳在蓬勃的GDP数字之下,流淌的是治理不了的“红河”中亭河和拥堵严重寸步难行的交通。
这个距离天津只有三十多公里的地方,社会治理和城镇规划与道路设施上的落后,与那整洁规范的直辖市城乡景观相比,形成了一个深渊似的反差。行政界线直接导致的生活水平差距和环境差距,令刚刚沿着高速公路从东边的天津、北边的北京这样的国际大都市奔驰而来的人触目惊心。在一个国家之内,甚至是一个地区之内,一个自然地理格局之中,竟然有如此强烈的地域差别!这正可说明京津冀一体化的迫切与重要了。
忍受环境上几乎不能忍受的,继续为了生活而挣扎,生意买卖工厂一分一秒也不能停地运转,这是坐上这趟疾驰的时代列车的人们没有选择的唯一选择。不管怎么样,生活都要继续,都要按照眼前利益最大化的原则向前奔。而且一切的习俗流脉都必须一丝不苟地执行,甚至还要发扬光大:结婚的、办满月百天儿的,都在拥堵的街边上搭起了彩棚,彩棚周围停满了汽车摩托车电动车自行车;更有贺婚的充气拱券,直接在马路上形成一一个个半圆的红色牌坊,上面重复着恭贺谁谁谁和谁谁谁结婚的词句,让所有公共交通中的车辆行人都来回从这样的拱券之下穿行,作为本埠最为认可的广而告之的气派方式。
胜芳的大悲禅寺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巍峨地耸立在城西垃圾遍地的地方。儿童游乐设施占据了庙前广场的整整半块,为了防止越界,从石牌坊到庙门之间不得不用绳子圈出来一个条形的走道。而道士打扮的男女算卦者们就坐在这佛庙的石头牌坊下面,仰着头盯着每一个从此走过的人,寻找着所有潜在的客户。更有闲人直接坐在了牌坊的高门槛上,像是某种跑累了的动物一样百无聊赖地瞄着眼前的一切。
大悲寺占地面积很大,巍峨高敞的古建筑按照皇宫衙门的格局;几进几出,每一进院落两侧都有牌坊,大殿之间的高台阶之间则是地砖铺就的广场。耸立的汉白玉的观音像非常高大,与最后一进院落里的藏经阁的高大前后呼应起来,形成平原上顶天立地的高耸景观。不过藏经阁旁开门的地下室门口,竖立着门票20元的“地狱”游览广告,还是暴露出了本地经营方式的无孔不入的影响力。
在这个宽敞高大的自由进出的院落里,人们或者跪在那里念念有词地虔诚祷告,或者嘻嘻哈哈地带着孩子玩耍,三五成群的年轻人时而走过,追追打打地拿着架势,已然将这里做了一个游玩与社交的所在。
在满满的物质主义的逼仄空间里,这样专一为精神世界设立的无用之用的场所,自然而然地成了本埠的公园广场似的公共空间。佛的容纳与海涵,总是用这样无声的教化来默默地引导、影响着凡尘上盲目的人们。胜芳苍凉的历史和拥堵的现实之间,大悲禅寺的佛光高照,自是一种无上的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