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谈“佛狸祠下”之“佛”的读音
邓木辉
辛弃疾词《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中“佛狸祠下”之“佛”,目前读音较为混乱。在网上搜索发现:有按古音读为bì的;有按今音读为fó或fú的……公开发表的讨论文章也如此,有人主张按古音读为bì[1];有人主张按今音读为fó或fú[2]……
主张按古音读为bì的主要理由是:a.古无f说——上古没有f一类轻唇音,“佛”读如“弼”;b.古音通假说——“佛狸祠”名称来源于北魏太武帝拓跋焘的小名“佛狸”,而“佛狸”通“狴(bì)狸”(一种野狐),按“名从主人”的原则,“佛狸”读“狴(bì)狸”;c.古注说——《资治通鉴·宋文帝元嘉二十八年》“斩佛貍首,封万户侯”,胡三省注“佛,读如弼”(按:这样注音的依据是“上古没有轻唇音f”)。主张按今音读为fó的主要理由是:北魏时佛教盛行,北魏太武帝拓跋焘的小名“佛狸”与佛教有关,尽管那时无f一类轻唇音,但后来读“佛教”为“fó教”而不读“bì教”。主张按今音读为fú的主要理由是:既然“佛狸”是“野狐”,“野狐”是狐狸的一种,“佛狸”即为“胡狸”抑或“狐狸”,而“胡”在古代不读hú而读fú。
这些“理由”都不充分甚至牵强,而且有相互抵触之处。但可以肯定的是:读bì是读古音,是从古;而读fó或fú是读今音,是从今。
那么,这个字是该从古读为bì呢,还是该从今读为读fó或fú呢?我的看法是按今音来读好些。古诗文中的字词该不该读古音,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不能绝对地说“应该”,也不能绝对地说“不该”,需要具体情况具体对待。即是说,没有一以贯之的标准,不能一刀切。因此,我曾在《今人何必读古音》[3]中表达过这样一些意思:《异读词审音表》规定统读的,应一律统读,因为《异读词审音表》是读音规范的法规性文件,不执行会违法;没规定统读而可读今音可读古音的,两读均可,但我倾向于读今音,因为读今音有利于推普,有利于减负,而且我们也没有办法确切知道每一个字在不同时代的古音,即便知道也不好确定该按哪一个时代的古音去读。既然“佛狸祠下”之“佛”的读音可今可古且无关意义的理解,还是按今音来读好些,因为读今音符合语音发展变化规律,有助于减负,有助于推普。须知:一般的工具书对“佛”没有bì的注音啊!
当然,对读音可今可古的字按今音读,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教学读音毕竟要“从众”,要遵从一般的读法及依据。为慎重起见,在上辛弃疾的《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前,我在语文出版社网站(语用规范化权威网站)的“在线答疑”上贴出如下请求:
“佛狸祠下”之“佛”的读音,有的教材注音为bi(去声),人教版未注音;有人主张按古音读bi(去声),有人主张按今音读fu(阳平)或读fo(阳平),有的公开发表的文章也主张按今音读……请问:这个字的读音规范没有?到底怎么读?依据是什么?
第二天,朱春玲老师回答说:
“邓老师您好!这两种主张各有道理,没有谁下命令非得只执行其中一种。我查了《汉语大辞典》了,里面读bì;如果按今音读,是不是读为fó更恰当一些呢?读fú好像适用范围较窄,出现在“仿佛”中。以上供您参考!”
有了朱老师的这个答复,我想按今音来读的勇气和信心更足了,于是,决定按今音来读。
对这个字,语文版注音为bì,当是从古;人教版未注音,估计是出于审慎的考虑,似乎也有倾向于按今音来读的意图。
对可今可古的字按今音来读,这也是著名学者、人教社教材编者张中行先生的观点。他认为:“一般说,追旧音不只不可能,而且没有必要,甚至不合算,因为我们是一贯用现代音寄托情意,如果换用生疏的音(假定办得到),那就会使感受的真切度和深度都受到影响。” [4]故他在《文言津逮》之《读音小议》一节中主张:“凡是照字面读而不影响意义的表达和理解的,就放弃另读”,如“仆射(yè)”“无射(yì)”“叶(shè)公好龙”之类的,完全可以放弃异读而读今音[5]。“佛狸祠下”之“佛”,当属“照字面读而不影响意义的表达和理解”之列,故不必读古音,可以读今音。
然而,搜索古诗文朗诵的网上视频,发现有人特喜欢读古音,即便对统读字也如此,如将统读字“骑”读为jì、“胜”读为shēng、“思”读为sì……将统读字按古音读,有人还会理直气壮地说:“我读的是古音呀,《异读词审音表》规范的是现代汉语普通话的读音,管不着古音!” 这个“理由”显然站不住脚:古音就是方音,《异读词审音表》不该管方音?
参考文献:
[1] 陆精康.“佛(fó)狸”,还是“佛(bì)狸”?[J].语文知识,2000(8).
[2] 彭秀英.佛狸祠的“佛”的读音[J].学知报·教师版,2012(49).
[3] 邓木辉.今人何必读古音[J].语文教学之友,2006(6).
[4] 张中行.文言和白话[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97.
[5] 张中行.文言津逮[M].北京:北京出版社,2002.
(原载《中学语文》教师版2014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