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三 | 朝花碎记(13)

                         13

夏收夏种时节,又叫“双抢”大忙季节,要抢收抢种。种田时,一般上午拔秧苗,午饭后,太阳酷热,人们大都在家里休息,吃过点心后才去插秧。

我在家闲着,父亲就叫我跟他去桥头插秧。四点钟后,天还是很热。阳光把田里的水都晒得很烫人,双脚下田,就像下在热水里一样。脚踩在污泥里,滑溜溜的。父亲在耕田前还追加了栏粪,虽然经过犁耙耕耖,但栏粪还是成块成堆的,许多蚊蝇停留在那上面,让人顿生恶心之感。

秧苗已经挑进田里了,一个一个地矗立着。我下到田中,双脚叉开与肩同宽,伸抓过一个秧来,解开扎秧的稻草,把秧苗往污泥里插,每次种六垦。不多久,我就累得腰酸的厉害,腿肚子也发颤。种一个秧,就歇一下。种过一段之后,看过去,自己种的田是歪歪斜斜的。我再看看父亲种的田,既直又匀,像是一件大自然的艺术品,精致而美丽。

别看插秧只是把秧苗插入泥里这么简单,如果要插成横竖笔直,也非易事。插秧是农民的一项基本技能,父亲教我一条口诀:“对对直,拍拍平。”对对直是对直向而言,拍拍平是对横向而言。只要对直拍平,秧苗就自然种直了。父亲是种田的好手,他插的秧前后左右都是笔直的,甚至斜角都直。不像我,歪歪扭扭的,走样很多。

我跟父亲说:“只要把秧苗插下去就好了,要那么直干嘛?”

父亲说:“秧插直是头等重要的事情,以后还有多种活跟在后面呢!如果插得不直,不但呼田除草速度受到影响,而且还会损伤秧苗,施肥收割都会受影响,这跟你们读书人要把字读准写好是一个道理。”

父亲的话言简意深,让我无言以对,只有外行的人才会讲出像我这种话来,我也更钦佩起父亲的见识来。

汗水不住地从肌体里渗出来,我边插秧边揩汗,再加上疼酸的手和腰,感受到种田人的劳累和艰难。一些文艺家把田园风光描写得如诗如画,好像种田人是在享受田园牧歌似的。凡事只有深入其中,才能知道其中的辛苦和难处。西装革履站在田边欣赏田野的美丽风光,那是文艺家,不是种田人,真正的种田人感受到的只有劳累和辛苦。

那时候,家里没有电风扇,要乘凉也只能在弄堂里享受。我们房族的人,夏天中午饭,大家都端着碗聚集在绳武厅的弄堂里吃,有的自己带来凳子,有的就坐在弄堂边沿的石块上,有的人还会端来一碗汤放在自己的面前,一边吃饭,一边享受着弄堂风的清凉。

弄堂既是纳凉吃饭的地方,也是各种新闻消息交汇的场所。不管是谁,只要听到了新鲜的事,就会在这里说给大家听。于是,在弄堂吃饭时,又就成了传播或收听各地新闻的时候。

有一天,我的堂叔陆垂银向大家讲起了我村小黄瓜在黄田畈和一老板打架的事。

小黄瓜,真名叫陆寿福,脸长个高,活像是一条黄瓜,乍一看,他的脸还真挺像一条黄瓜。我真的非常佩服农村人抓住特征取绰号的能力,实在是太形象了!

黄瓜是个木匠师傅。早年在杭州做木匠,认识了一个叫“张春萍”的姑娘。张春萍是独生女,父母都是杭州某厂的工人,全家都是城市户口,吃的是商品粮。那一年她刚高中毕业。那时候,黄瓜正在给张春萍的邻居做家具,两人时常有一些语言的交流,慢慢地就熟悉了起来。黄瓜看到张春萍迷人的相貌,就有一股冲动的劲。但一想,人家是城市吃商品粮的人,自己却是做手艺的农民,一时燃起的梦想,就一头被浇灭了。张春萍的母亲却经常来跟黄瓜来搭讪,问这问那,黄瓜是一个能说会道的人,他看到张春萍的母亲来套近乎,求之不得。就跟她胡说海吹了起来。他说,他一年的收入有几千元。那时候,一个普通工人月收入才32元,像张春萍的母亲每月才47元,几千元,对一个普通家庭来说,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那时正值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之时,张春萍面临下乡到新疆、内蒙古或边远的山区去,她的好些同学已经在那边了,说生活非常艰苦。在此背景下,黄瓜加大了求婚攻势,她母亲为了不让女儿下乡到边远山区去,就应允了这门亲事。

不久,他们就有了一个女孩。张春萍在我村成了一枝独秀的花朵,芳香飘逸,红艳了半边的天空。人们都惊呆了,其貌不扬黄瓜居然能娶到这么如花似玉的美女做老婆!

1979年国家出台了一项新政策: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可以回城分配工作。1980年落实政策后,先分在红花镇供销社营业员,因与人相悦,影响不好,后被调到马阳乡饭店当服务员,又与饭店老板相好。为此,黄瓜去找饭店老板论理并升级到打架。那老板的老婆也来到饭店前,骂张春萍“不要脸,骗了她老公的钱”。她老公就出来打老婆,骂她是“神经病了”。他老婆只好躺在地上打滚咒骂。吵架场面十分混乱,围观者无数,有谴责张春萍的,也有谴责饭店老板的。

听了堂叔的叙述,当场就有人愤愤不平地说:“那饭店老板的女人为什么不去告她?把张春萍的饭碗搞掉,叫她回农村尝尝滋味。”

有人说:“她硬就硬在有个工作,仗着自己有个铁饭碗。”

也有人说:“告什么?他们都是自愿的,法律管不着他们,最多一个通奸罢了,无非是给她调个地方过。”

也有人说:其实张春萍在外面找人也可以理解,你看黄瓜那模样,能配得起她?

有人说:“她在外找个自己喜欢的人也可以,但也要体贴关心丈夫,这样别人也许就不会说三道四了。毕竟城乡差别是明摆着的。”

村中与黄瓜合得来的人给他参谋说:你就是拖着不要离婚,即便名存实亡也不离。

有些人却认为那样做太没有志气了,这种事都能忍受的?

倒是一些人给他出了一个好主意:即使离婚,黄瓜也不要带小孩好,跟了母亲,将来孩子肯定会有工作分配的,孩子已经六岁了,总认得自己爸爸的。

我断定,他们的婚姻肯写维系不久。俗话说“家有丑妻是个宝”。女人太漂亮是总是男人们的祸根。

我觉得,做人除法律以外,还应该有起码的道德。像张春萍这样到一个地方就好一个男人,其中原因虽然很多,但她本身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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