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紫藤||冰郎 / 四六文摘

作者：冰郎

　我不恋烟火人间，却醉心于云水禅心。天地虽阔，何处才有我的一方淡泊宁静？

　　多年前就设想自已有朝一日退休后的生活：一个不大的院落，顺围墙搭起个架子形成长廊，架上爬满南瓜丝瓜、豆角牵牛或者蔷薇、凌霄、葡萄，不，最好是紫藤，想到紫藤心里就涌起温软的浪漫。紫藤那是真浪漫，浪漫如一串串紫色风铃，暮春或初夏恰逢紫藤吐艳之时，那一串串硕大的花穗垂挂枝头，紫中带蓝，色彩艳丽、灿若云霞，让人恍如进入童话世界，花穗在藤架下排列、玲珑地垂挂着，风来了，藤枝摆动，风铃随即也摇响了，此番漫步于紫藤攀爬的长廊便有一种错身入言情片场的感觉；如若再在夕阳余晖的紫藤架下晃悠摇椅，置一陶瓷茶几搁一壶酽茶、手握一卷佛经，偶尔诵读一两段来细细领悟；抑或在清晨推开窗户，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满满紫色的芬芳，那一副景象该更是让人沉醉呢！……

　　理想很丰满，现实偏骨感。退休那年河西房价已经很高了，我卖掉手中的一套房改房，拿出数年积蓄倾其所有在女儿家附近选了一套带有较阔阳台的小高层住宅，算是在这一方天地打造和圆我的世外桃源、我的紫藤梦。

　　朋友们听说我买了新房，闹着要来庆贺“乔迁之喜”，我笑着答应增加个乔迁“仪式”，分配他们的“贺礼”任务是：每人端一盆好花来！朋友们让我点花谱说怕买重复了，我道只管挑大盆、价高的花端来即可。本是一句笑话，那天开门迎来的真都是大盆盛开的鲜花，似乎把花卉市场都给搬来了，瞬间宽阔的阳台上春意盎然恰似鲜花盛开的村庄。这下我有的忙喽！特地买来浇花高压水枪，每天早晚幸福忙碌地浇花赏花、剪枝修叶。可好景不长不到三个月辰光我的小花园便“春尽红颜老”，满目的凄凉凋零，不久就化作精美漂亮的大花盆堆砌处。太太揶揄道，这难道就是你的紫藤园？人家炒股炒成股东、炒房炒成房东，你这个玩花的竟成了盆“总”，我看哪就这堆花盆也能值点钱呢！戏谑归戏谑我心里却在谋划如何发挥这些花盆作用的最大化，真不舍得扔掉这堆高级花盆。我在网上网下作可行性调研，认真选择适合阳台生植物、物色好的紫藤品种呢！

　　李白诗云：“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流美人。”形象地刻画出紫藤洒脱的姿态和迷人的风采。经过比较和精选，我倾向于中国紫藤，其特点是花穗较短，但花蕾稠密，因适应性强泼皮，比较好养。随即我上网订购两株中国紫藤系里的麝香藤品种。度娘告诉我，此藤适宜栽于湖畔、花池、山石、石亭等处，因为它长得非常漂亮优雅，花期有种淡淡香香的迷人味道，好似一个充满书香气的娴静少女楚楚动人……

　　那年深秋我网购两株麝香紫藤，下单后我就被淮老父母“电话召唤”，老人家凌晨“急电”，说家里卫生间灯坏了得赶回去。回家一看确实是一片昏暗，父母住房还是二三十年前装修的，所有的灯都老化了，所有灯都不明亮。我赶紧跑灯具市场选灯、请人装灯，这儿还没忙好家里的网络又不通了，我又来联系网络维修，等等，忙忙碌碌一个星期。这期间太太来电话说我买的啥两株小树苗快递到家了，我这才想起自已网购的两株紫藤。

　　两株紫藤静静地在阳台一角斜立着，干枯的枝干根部有团干泥巴裹着，我瞬间有上当的感觉，这不就是两根枯树枝吗？我选了个深点的盆将两枯枝种上。冬天无声无息地过去了，春来理应发芽抽枝啊，尽管我每天浇水依然毫无生命的迹象，它与世无争寂然立在墙角，后来我甚至连水都懒得浇，已逐渐将它遗忘了，谁知在一个夏天的清晨，它竟从根部抽出了一根长长的嫩枝冒出来数枚碧绿碧绿的锯齿形嫩叶。我怀疑这是盆里其它啥植物发芽，经仔细研究对照真没错，就是那不起眼的两株紫藤枯木逢春勃勃生机的意思。事实证明紫藤是最没娇气，对气候土壤的适应能力很强，耐寒耐旱耐贫瘠，喜光但也比较耐阴的植物，也因为这样，才能开遍世界各地呀。

　　到第二年，疯长的紫藤藤条就在阳台上空形成气势了，枝干虬结苍劲，曲折蜿蜒，若蛟龙出没于波涛，当我躺于摇椅上放眼望去，我的天空里竟展现出传统山水画的观感，也充分显示出紫藤强劲的生命力，紫藤花三月现蕾，四月盛花，花型优美别致。明代文学家王世贞有诗曰：“蒙茸一架自成林，窈窕繁葩灼暮阴。南国红蕉将比貌，西陵松柏结同心。”那垂挂于枝头的花穗楚楚怜人、色泽艳丽、柔媚灿烂，极符合文人阴柔清丽的审美取向，也是诗画中常见的题中之意。

　　紫藤优雅，如风姿绰约的少妇，长发及腰，衣袂飘飘，在静静的阳台一隅背荫处曲径通幽，花窗粉墙，临水（金鱼池）而立的紫藤，顾盼生姿仪态万方。

自忖紫藤架下应长点啥方不负这幅画卷？再说也得让这“浪漫”接点地气，自有“拼多多”为我支招，我用那一只只粉雕玉琢精美无比的花盆种上辣椒、茄子、丝瓜、青蒜、小葱，待快递送来我“拼”来的韭菜根栽进盆，没想到七元钱买了一大堆竟栽上满满的三大盆。我洗洗手擦擦额头的汗水，俯身欣赏着紫藤下的葱绿——我的经济作物，此刻春风正柔，一池的花影，满满的诗情画意，红花绿叶的小姐妹心有灵犀，翩翩起舞，恰似一场春天里隆重的狂欢派对。

　　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浪漫夕阳紫藤下链接着的辣椒茄子仿佛才接上烟火、地气，坐亦禅，行亦禅，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紫藤如美女白玉无瑕、不染俗尘，辣椒茄子如农家少年不谙世事，不造作、专注纯情，我在夕阳紫藤下驻足聍听，似有悦耳的音乐飘过来飘过去，别致的组合，多么诗意的盛开啊！风铃声中，我享用着高档花盆饲养着的无公害绿色蔬菜，享用着满眼的春色铺天盖地而来，江南四月天，夕阳紫藤花灿烂的江南四月天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