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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诗,题材广阔,清新豪健,善用夸张比喻,独具风格,与黄庭坚并称“苏黄”,又与陆游并称“苏陆”;他的词,开豪放一派,与辛弃疾同为豪放派代表,并称“苏辛”;他的文,著述宏富,豪放自如,与欧阳修并称“欧苏”,为“唐宋八大家”之一;他的书画,擅长文人画,尤擅墨竹、怪石、枯木,系“宋四家”之一;他,通土木建筑,晓教育医药、会音乐烹饪,更是治水名人......苏轼,字子瞻、和仲,号铁冠道人、东坡居士,世称苏东坡、苏仙,眉州眉山人,祖籍河北栾城,是北宋中期文坛领袖。苏轼因诗而名,也因诗而祸。北宋神宗元丰二年(公元1079年),苏轼调任湖州知府,向宋神宗写了一道谢表。文中,他除谢恩外,也历述了自己的坎坷遭遇,以示对时政的不满。御史中丞李定等人摘取《湖州谢上表》中的语句和此前苏轼所作的诗句,以谤讪新政的罪名将其下狱,史称“乌台诗案”。元丰五年(1082年),从“乌台诗案”中侥幸拣回一条命的苏东坡被贬黄州,虽任团练副使,但“不得签署公事,不得擅去安置所”。无疑,这是一种“半犯人”式的管制生活。自此,苏轼的人生断裂为二:春风得意,逞才使气,心浮气躁的苏东坡隐退了,一个饱经忧患,屡陷困顿而终于突破人生困境的旷达的东坡先生,缓缓地走进了历史的画卷。
人到中年,仕途坎坷,屡遭贬谪,流落黄州,极目渺渺苍穹,感慨人生短促,多少壮志随风消逝,多少期许转头成空,苏轼却未曾沮丧。元丰五年,苏轼纵情山水,两赋赤壁,纾解胸臆苦闷,重寻人生快乐之源。世人称夏历七月十六所作为《前赤壁赋》,十月十五所作为《后赤壁赋》。
贬至黄州,名为团练副使,苏东坡却因戴罪之身并无俸禄,一切皆需自食其力。物质的艰辛并不能让热爱生活的苏东坡趴下,但致命的打击却来临了。团练使蒋运看中了苏东坡的小妾春娘,欲用白马交换。虽说是交换,苏东坡却没得选择,因为团练使负有监督苏东坡的朝廷使命,除了同意,苏东坡还能有什么选择呢?然而,在尊严与生存之间,那被用来交换的女人选择了尊严,她自杀了。心爱女人生命的消逝,苏东坡的精神几乎崩溃。女人抛给他的天问,他必须要作答。否则,他无法注视那来自天国的一双美丽而哀伤眼睛。清风,白露,高山,流水,月色,天光之美。秋夜,诗人“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投入大自然怀抱之中。与其说,苏轼是在尽情领略长江赤壁的景色,不如说,诗人是在直面惨淡人生,是在追问生命的根基,是在历史中超越滚滚红尘,获得生命的彻悟。
赋是介乎韵文与散文之间的一种文体,自荀子《赋篇》创其名后,历史上先后有鸿篇巨制的汉赋、骈偶讲究的骈赋、格律严谨的律赋。至唐,科举考试中仍要按声律平仄写赋。苏轼却摆脱了堆砌典故、拘守声律的束缚,在句法自由、结构自由、韵律自由中,既保持赋的形体,又含诗味的浓郁,且与散文亦迥乎有别。因此,《前赤壁赋》行走自由、似诗如画,可以说是散赋中杰出的代表作。
文章通篇以景贯串,“风”和“月”是主景,山川、江水辅之,全篇景物连贯,紧紧扣住“风”和“月”,不仅在结构上使全文浑然一体,而且还沟通了全篇的感情脉络。你看,秋江的清风,澄净的星空,月移船行。无边的风月渺渺入怀,人好像在仙界飘。正当主客陶然其中正感到一个“乐”字时,扣舷而歌,却又引出了缠绵悲凉的洞箫声,刹那间,情绪转向了莫名的惆怅。这是借景生情,景是情的外观;情由景生,情是景的内涵。
文章接着下来,由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一句,再从客的口中,用曹操这个历史人物来抒发感情。最后,仍从眼前的明月、清风引出议论,即人们常见的山川、风月的变与不变、有穷无穷来感叹人生。可见,“风”、“月”这惯常的景色,起始写来又极似闲笔,在《前赤壁赋》中却因为“空明”“流光”之景,生出“乐甚”“愀然”之情,而读者则是在不知不觉中为这常景打动,为这感情的抑扬起伏所吸引。因为,这景这情,有历史人物的业绩,有古战场的空寂,有作者的旷达和惆怅。文章正是这样由于景物的反复穿插,悲喜之情的不断消长,作者情感的痛快吐纳,使景情融合达到完美统一,使常景产生如此感人的魅力。
同样是写景,同样是山水,同样是风月,苏轼写的为什么如此具有魅力呢?答曰:它的景是诗化的景情融合所致。秋夜,面对赤壁,面对清风,面对皎月,面对天光之美,诗人兴之所至,信口吟诵《诗经·月出》,随后又用自己作所自作的歌与《月出》诗相回应,情感文气一贯,生动形象地描绘出,柔和的月光似对游人极为依恋和脉脉含情。在皎洁的月光照耀下,白茫茫的雾气笼罩江面,天光、水色连成一片,正所谓“秋水共长天一色”(王勃《滕王阁序》)。此时,游人心胸开阔,舒畅,无拘无束,因而“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乘着一叶扁舟,在“水波不兴”浩瀚无涯的江面上,随波飘荡,悠悠忽忽地离开世间,超然独立。浩瀚的江水与洒脱的胸怀,在作者的笔下腾跃而出,泛舟而游之乐,溢于言表。
历来有人称《前赤壁赋》有《庄》、《骚》文法,潇洒神奇,出尘绝俗,此论不错。但是,《前赤壁赋》之所以留名千古,岁月遗芳,不仅仅是苏轼的文笔,更是他文章中深含的思想和哲理,达观的人生境界。
政治失意,仕途受挫,谪居黄州,生活落魄,苏轼陷入苦闷与迷惘,这对一个封建社会的文人士大夫来说,是很自然的。
深秋月夜,泛舟赤壁,给诗人确实带来了舒畅心情。但酒酣耳熟后,凄怆的洞箫声扣舷而歌,使苏轼从水的流逝、月的盈虚中,领悟到物的变与不变。“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虚盈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水在流逝,月有盈虚,是变;但是前浪虽去,后浪再来,流水仍在,月也始终没有盈亏,这又是不变,也没有变。而随着水与月的长存无穷,每个曾经伴着长江与明月的生命也一样都会长存,都属无穷。这就是所谓的“则物与我皆无尽也”。当然,赋中苏轼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的感叹,但这对一个壮志未酬、岁月蹉跎、已近垂老之人来说,是共有的悲哀,也是世俗的悲哀。从这一点再去看“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上,侣鱼虾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就可以理解了。那不是苏轼的“及时行乐”,乃是他的寻常生活。《前赤壁赋》携写景、抒情、议论于一体,熔社会、人生、自然于一炉,俯察人与宇宙,充满人事沧桑与吾生有涯的感叹。 与激情奔放的文字相辉映的,正是《前赤壁赋》蕴涵其中的义理。苏轼写景写境是画龙,体现的是不凡的风骨;苏轼的论理是点睛,凸示出超群的智慧,风骨与智慧结合。凡此种种,皆为《前赤壁赋》使人们历久弥新爱读之原因,文章千古不绝之魅力。黄州,苏东坡的涅槃之地,他的灵魂注定要走得更远,独与天地精神之往来,长江在等待着,赤壁在等待着,那震烁千古的《赤壁赋》就要横空出世了。
前赤壁赋——苏轼(宋)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于是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歌曰:“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客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
苏子愀然,正襟危坐而问客曰:“何为其然也?”客曰:“'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此非曹孟德之诗乎?西望夏口,东望武昌,山川相缪,郁乎苍苍,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苏子曰:“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客喜而笑,洗盏更酌。肴核既尽,杯盘狼籍。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
译文
壬戌年秋天,七月十六日,我与友人在赤壁下泛舟游玩。清风阵阵拂来,水面波澜不起。举起酒杯向同伴劝酒,吟诵《明月》中“窈窕”这一章。不一会儿,明月从东山后升起,在斗宿与牛宿之间来回移动。白茫茫的水汽横贯江面,水光连着天际。放纵一片苇叶似的小船随意漂浮,越过浩瀚无垠的茫茫江面。浩浩淼淼好像乘风凌空而行,并不知道到哪里才会停栖,飘飘摇摇好像要离开尘世飘飞而起,羽化成仙进入仙境。在这时喝酒喝得非常高兴,敲着船边唱起歌来。歌中唱到:“桂木船棹啊香兰船桨,击打着月光下的清波,在泛着月光的水面逆流而上。我的情思啊悠远茫茫,眺望美人啊,却在天的另一方。”有会吹洞箫的客人,配着节奏为歌声伴和,洞箫的声音呜呜咽咽:有如哀怨有如思慕,既像啜泣也像倾诉,余音在江上回荡,像细丝一样连续不断。能使深谷中的蛟龙为之起舞,能使孤舟上的寡妇为之饮泣。我的神色也愁惨起来,整好衣襟坐端正,向客人问道:“箫声为什么这样哀怨呢?”客人回答:“'月明星稀,乌鹊南飞’,这不是曹公孟德的诗么?这里向西可以望到夏口,向东可以望到武昌,山河接壤连绵不绝,目力所及,一片郁郁苍苍。这不正是曹孟德被周瑜所围困的地方么?当初他攻陷荆州,夺得江陵,沿长江顺流东下,麾下的战船首尾相连延绵千里,旗子将天空全都蔽住,面对大江斟酒,横执长矛吟诗,本来是当世的一位英雄人物,然而现在又在哪里呢?何况我与你在江中的小洲打渔砍柴,以鱼虾为侣,以麋鹿为友,在江上驾着这一叶小舟,举起杯盏相互敬酒,如同蜉蝣置身于广阔的天地中,像沧海中的一粒粟米那样渺小。唉,哀叹我们的一生只是短暂的片刻,不由羡慕长江的没有穷尽。想要携同仙人携手遨游各地,与明月相拥而永存世间。知道这些终究不能实现,只得将憾恨化为箫音,托寄在悲凉的秋风中罢了。”我问道:“你可也知道这水与月?时间流逝就像这水,其实并没有真正逝去;时圆时缺的就像这月,终究没有增减。可见,从事物易变的一面看来,那么天地间万事万物时刻在变动,连一眨眼的工夫都不停止;而从事物不变的一面看来,万物同我们来说都是永恒的,又有什么可羡慕的呢?何况天地之间,万物各有主宰者,若不是自己应该拥有的,即使一分一毫也不能求取。只有江上的清风,以及山间的明月,听到便成了声音,进入眼帘便绘出形色,取得这些不会有人禁止,感受这些也不会有竭尽的忧虑。这是大自然恩赐的没有穷尽的宝藏,我和你可以共同享受。”
客人高兴地笑了,洗净酒杯重新斟酒。菜肴果品都已吃完,杯子盘子杂乱一片。大家互相枕着垫着睡在船上,不知不觉东方已经露出白色的曙光。
朗诵者简介:
鲍国安,1946年6月4日出生于天津,国家一级演员,中央戏剧学院教授。1978年考入中央戏剧学院,因品学兼优而留校任教。1994年因出演电视剧《三国演义》中的曹操而获得获"飞天"、"金鹰"男主角双奖。1997年在电影《鸦片战争》饰演林则徐 ,2001年领衔主演《真心》饰吴登云 ,2004年在《如此多娇》饰演林然 ,2006年在《少林寺传奇》饰方丈 ,2011年在电视剧《风和日丽》中饰演尹泽桂 。
雷声,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叶,开始文学创作和从事新闻工作,作品多次在全国获奖。1989年出版新闻学专著《新新闻体写作》一书,时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的周谷城为该书题写书名;1990年北京亚运会撰写的通讯《如烟的梦后,是黎明》,获得中国新闻奖一等奖,并被收入亚运文献集《亚运在北京》一书;1994年,撰写9集电视片《康居》,北京市委、市政府颁发荣誉证书予以表彰;2013年,湖南美术出版社出版其大型摄影散文集《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