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拉德《白色上的白》简析
尤格尼欧·德·安德拉德(EugeniodeAndrade,1923-),葡萄牙最著名的当代诗人,生于丰丹,在里斯本和科英布拉读完中学,现定居波尔图。在1942年以来,先后出版《青年》(1942)、《双手和果实》(1948)、《没有钱的情侣》(1950)、《禁止说的话》(1951)、《明天见》(1956)、《一日之计》(1958)、《九月的大海》(1961)、《奥斯蒂纳托》(1964)等20余部诗集,以及多部散文集、儿童作品集和译文集。1985年出版的《白色上的白》,使他荣膺葡萄牙诗歌大奖――评论家奖。除了颇具传奇色彩的弗南多·比索瓦(1888-1935)之外,安德拉德是葡萄牙20世纪诗人中在国外译介最多的一个。《白色上的白》出版于1984年,初版4000册很快就销售一空(这是一个不到五百万读者的国家);此后不久,西班牙文、意大利文和法文等版本也相继面世。现在,这是《白色上的白》的中文译文首次完整地向大陆读者见面。
安德拉德步入文坛时,正值葡萄牙新现实主义掀起之际,但当时的社会问题并没有对他产生多大影响;这之后在欧洲掀起过巨大波澜的超现实主义也没有对他直接产生影响。他沿着个人摸索出来的道路,成功地将几个世纪以来的葡萄牙诗歌和现代主义诗风结合了起来,从而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成为继卡蒙斯之后,葡萄牙诗歌史上的又一座高峰。尽管安氏没有卷入到超现实主义的潮流中去,但就总体风格看,他的诗歌其超现实主义的色彩还是非常浓郁;这多少验证了台湾诗人洛夫在《诗魔之歌》中所说的那句话的正确性;那句话的大意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家,他的作品总不可避免地要具备超现实主义的因素。
或许是因为安德拉德小时候在乡下生活过的缘故,《白色上的白》基本上取材于四种古老的元素:水、土、火、风。无论是释迦牟尼时代“六师外道”中的婆浮陀·伽旃那,还是前苏格拉底哲学家赫拉克利特等,他们都认为这些元素是永恒自存的,是世界的本原。泰勒斯的格言是:“水是最好的。”认为一切都是由水造成的;赫拉克利特则认为:“一切事物都换成火,火也换成一切事物。”“火生于气之死,气生于火之死;水生于土之死,土生于水之死。”安德拉德自己也说:“泥土和水,光和风,构成我的诗歌所表现的爱的整体。”当然,安氏不是哲学家,在他的笔下,这些古老的元素往往是以不同的形式,且以象征的方式出现的,是跟人类的情感与经验联系在一起的。水,常常以河流、海洋、雨水、泉水、泪水和井的形式出现――它常常蕴涵着情爱的活力之流动,也与若隐若现的死亡联系在一起。土,则是通过石头、沙子,有时是通过尘土,更多的是在沙丘中得到表现;它是世界的实体,它滋养人类的根;在它那里,人们爱,衰老,最终死亡。火,在夏天的炎热里燃烧,在眩目的太阳下燃烧,在情欲的激情里燃烧;它是生命的象征,活力的象征;有时,它也通过阴影来反衬。风则是气的流动,它也是歌声和灵感的呼吸。总之,古老的元素构成了《白色上的白》的基本母题。
浅白一点说,《白色上的白》充满了自然意象,但它决不是华滋华斯式的诗歌;前者的自然意象更随意,同时其内涵也就更超逸,更飘忽不定,更具有更多的个人信息,也因此少了些集体无意识,从而给我们的审美空间也就更广阔。有人用电脑来研究文学作品,我是反对的;但这一回却有点禁不住,也用电脑对《白色上的白》作了一番统计,发现其中出现得最多的是海、光、水、火、泥土、风、白、鸟、沙漠、三月、孩子等意象。这些都是古今诗歌中司空见惯的意象,但在安氏笔下,它们却都是那么新鲜,那么鲜明,毫无似曾相识的感觉;原因是,在诗人那里,自然与人类的情感、体验等浑然一体,亲密无间;人与自然间的以及自然万物间的栅栏,全被诗人拆除了;艺术与现实、现实与艺术之间,有着一个畅通无阻的通道。读他的的诗,我们常有这种感觉:画中的鸟忽然唱起歌来,画中的树忽然栖满小鸟。一切是那样新鲜,一切是那样鲜活,一切是那样强烈。总之,诗人将自然和人类的经验与感知联系在一起,将我们周围的世界和我们内心的世界联系在一起。
安德拉德将并没有解释为什么将他的这本薄薄的诗集定名为《白色上的白》,但我们知道,白色是最纯洁的颜色;而我们这里所读到的,的确是世上最纯净的诗歌。尽管这50首诗没有各自的标题,让我们觉得它们只是些无标题音乐,尽管我们并不能“读懂”(这两个字本来就不应跟诗歌欣赏联系在一起)每一个诗句,但这并不妨碍我们感受其中的美。少一点理性批评,多一点直觉,是走进安氏诗歌的关键。纯粹的诗歌,需要纯粹的阅读品位;纯粹的诗歌,只拥抱纯粹的心灵。这些诗是我十多年前在重庆读研究生时翻译的;别的诗人我也译过一些,但都没有像我译安德拉德这样畅快。今天再读这些诗,仿佛跟昨天刚译的一样亲切。今晚坐在电脑前,想好了题目,写这篇后记,但写到最后,还是让我把原来的题目换成了现在的这个:纯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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