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里隐藏着一个更本真的中国
今年2月,挑战六十秒极速English+山东普通话的网友King忽然刷爆了朋友圈,成了宅在家里的网友模仿的素材。
网友King 自信而沉稳的气质,搭配上地道的英文,再点缀若隐若现的山东口音,东西方的文化气质在这一刻忽然完美地水乳交融了。
接着,全国各地也纷纷涌出了粤语区炸裂king、无锡温柔king,广西螺蛳粉king、四川麻辣火锅king......
虽然KING们语音的文字内容相同,但不同的方言却演绎出了不同的效果。
这是为什么呢?语言学达人郑子宁在《东言西语》中,为我们介绍了许多关于方言的妙趣横生的知识,让你发现方言中蕴含的文化、历史奥秘。
下文为书中的节选内容,诸君可一赏方言与古汉语中的历史变迁。
01 | 古汉语的阶层密码
口音往往和等级往往联系起来。
请想象这样一个情景:街头上,穿着入时的青年男女,突然转头,用一口浓重的口音说道,“节,恁长类真齐整。”实在令人觉得违和。
青春期后学习过普通话或英语的人恐怕都了解改变一个人的口音的困难程度有多大。
一般来说,人的口音在20岁左右已基本定型,青少年时期形成的口音就是鉴定他社会地位的有效标签——出身寒门的人可以努力积累客观的财富,习得海量的知识的知识,但口音却根深蒂固,成为进入上流社会的阻碍。
这些等级关系和人们长久以来的刻板印象有关,反过来,人们也经常用利用此来“提高”自己的调性。
口音其实由来已久。古罗马时期最伟大的作家之一西塞罗出生于罗马东南100公里外的arpinum,西塞罗对此非常避讳,极度推崇罗马城里贵族口音的拉丁语,盛赞其“没有错误,无比悦耳”,并评价乡下口音“粗鄙”。
历史上,为了寻觅向上流动的机会,中产阶级和工人阶级往往模仿上层口音。
但是20世纪后期,尤其是80年代后,英美国家的上层开始主动增加下层口语词汇,一些人甚至专门聘教师职位除去自己的高贵口音。
中国人对正音的强调丝毫不比西方差。
初唐时期为了打击士族,武则天启用了不少寒门出身的酷吏,而他们的寒门口音相当时候遭到鄙视,士大夫阶层纷纷撰文取笑。
和现代一样,古代不同地区之间也存在语音差别。
唐朝时,广东还属于中原人眼中的“蛮荒”地区,韩愈被贬至潮州时绝望到写出了“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的诗句。
当时的广东话和其他地区,特别是“高大上”的中原口音存在着显著差别。
禅宗六祖慧能出生于新州(今广东新兴),他初见五祖弘忍时,弘忍责曰:“汝是岭南人,又是獦獠,若为堪作佛?”
后来慧能拜别弘忍时也自称:“慧能生在边处,语音不正,蒙师传法,今已得悟,只合自性自度。”
其实,慧能本籍为河北范阳,家在岭南不过一两代人的工夫,但是已经“语音不正”,说明至少唐朝中原人氏并不觉得岭南人讲话与自己相同。
当时真正地位崇高的语音,一向是中原读书人的口音,尤其是洛阳一带的口音。
东晋永嘉南渡后,士大夫诵读的口音被称为洛生咏,备受推崇。
《颜氏家训》中谈及语音时称:“榷而量之,独金陵与洛下耳。”
唐宋时期,洛阳读书人的发音仍然有极高的地位。北宋寇准和丁谓一次谈及语音,论及天下语音何处为正,寇准说“唯西洛人得天下之中”,丁谓则说“不然,四方皆有方言,唯读书人然后为正”。
02 | 口音、阶层与历史
近代,有声传媒的流行让口音的重要性越发重要。不少人为了转变自己口音费尽心机。尤其是政客。传媒高度发达的英国,政客的口音被无数倍的放大。
撒切尔夫人70年代开始,逐步在英国政坛崛起。但她一口林肯郡口音的土话常遭到无情的攻击。有评论员恶评她像“一只从黑板滑下的猫”。
撒切尔夫人
当时,撒切尔夫人已年过五十,不得不请了皇家国立剧场的发音教练为她纠正口音——效果很不错,天资聪颖的撒切尔夫人几年后就摆脱了林肯郡土话,开始以一口英国上层流行的 RP 音纵横政坛。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些社会上层甘愿放弃上流口音,而去模仿曾经不屑一顾的下层口音呢?
说到底,因为政治。
大众传媒的扩张,以及不断完善的民主形式,让口音问题变得非常微妙——说到底,口音的改变是一个取悦于人,向固定阶层靠拢的过程。
20 世纪初之前,英美民主仍局限在较高的阶层,政治家并不需要向民众展示自己的形象。本质而言,下层模仿上流口音是为了让别人觉得自己更加聪明、优雅、可信,从而让自己更有可能获得成功,他们对于上升的希望,都寄托在眼前这些谈吐优雅,世代高贵的贵族身上。
80年代之后,权力的天平发生改变,政治家们不得不在无处不在的媒介中,至少在明面上讨好民众。
所以他们改变了长期沿用的口音习惯,上流口音往往和聪明、优雅、可信、富裕等特质联系在一起,它却同时是冷漠、距离感的象征。使用更为贴近,亲切的下层口音,能有效地获得选民的好感。
《蓝色茉莉》中,姐妹两个的着装、口音都有不少差异
二战后,西方的传统阶层分布受到冲击,跨阶层交往频繁。出身上流社会的需要和各类阶层打交道。投票式民主制度下,政治人物取得占据人口重要组成部分的社会下层的支持尤为重要,出身上流的卡梅伦、布什、克里等人因此要把自己的上层痕迹抹去,不惜打造粗鄙的西部牛仔形象。
那么,中国呢?
推广普通话等,其实带有强制的政治色彩——新闻联播式的普通话凭着政治余威和文化上的垄断地位,常年压制其他方言。同时,中国也并没有形成一个带有独特口音的贵族阶层。
因此,中国的口音取向更多是地域性的——春晚语言类节目就体现的非常明显:衣着光鲜的正面人物都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
北方口音出现于农民、保安、清洁工、民工等角色。至于各种南方普通话,多为“小男人”、“娘娘腔”、“骗子”所使用。
人们会将地域的经济、文化、政治实力排名带入到口音的等级中,形成心照不宣的刻板印象。
假如听到某福建腔的人在电话中跟你讲述一个宏大的商业计划,很多人都会在第一时间挂断电话。
同样,正式的学术会议出现赵本山式的东北腔会令人立刻对该学术会议的质量产生严重的怀疑。
《李米的猜想》中李米模仿了一段港台腔无意中获得了裘水天的信任
90年代,香港电影和香港商人长驱直入,粤语受到普遍的亲睐。
而 21 世纪后,大陆的投资占据比例越来越大,不少香港人也调整舌头,学习普通话变得更加实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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