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知晓世间冷暖,记得你我芳华

最近,迷上蒋勋先生的《细讲红楼梦》。耳畔的萦绕,是一副繁华画卷,书中的铺排,编制出世间百态。听《探晴雯》一节,才发现,茶里的深情不忘,茶里的青春芳华。

晴雯因为生得俊俏,遭人嫉恨,被赶出大观园,时值她大病未愈。新伤加旧疾,非得要命不成。宝玉不顾阻拦,前去探望。晴雯又惊又喜,只喊:“快给我递杯茶!”

被人伺候惯了的豪门阔少,哪里给别人递过茶?而宝玉一番递茶,却让人泪雨凝噎,深感他一番怜香惜玉。

宝玉看着炉台,只看见一个黑沙吊子,却不像个茶壶,顺手拿了个碗,甚大甚粗,不像个茶碗,未到手中,先闻得油膻之气。宝玉拿下来,先拿些水洗了两次,复又用水汕过,还撩起衣襟擦拭了一番,才提起沙壶斟了半碗。绛红的,也不太成茶。他顾不得晴雯催促,自己先尝了尝,并无茶香,且无茶味,只一味苦涩。

宝玉乃是何等尊贵之身?对一丫鬟能如此用情至深。让人无比动容。递茶一事,看得他贵族风范,也窥他细腻的男儿情思。洗碗这等差事,想必他从未见过,更别说亲手去洗,油膻子气没有薰得他掩鼻而逃,反倒让他拂起衣袖,认真清洗,一次不成,二次,二次完了,还用清水再汕,最后,还用衣襟来擦,可见款款深情,浓浓厚意!

茶的仪式,是润物无声。茶的情意,是浑然天成。茶,原来是粗糙生活里最后的奢华。它是生命的一种礼赞,虽然生活早已满目疮痍,但茶,却让心里滋生出无限温暖,此情此景,怎能相忘?

用茶待客,无论贵为皇家还是黎民百姓,都是一番盛情。茶,在中国人的生活里,早就是一寄佳饮。它无形之间,成了人们交往的枢纽,无意中,流淌着华夏子民待人接物的礼数。茶里的情意,有心人自然懂得。

茶里有相知相惜。茶里有芳华爱情。

清香一缕,许你最好年华。风箱阵阵,炊烟袅袅,沸水滚滚,你烹茶,我落座。我们相视一笑,一生倾心。我叫你罗哥,你叫我芸妹。那时的青春,是漫天星辰,满园春光。

那年高考暑假,我穿着一身素色的裙,扎一根马尾,戴着草帽,我朝气活泼,而心里像怀揣了小兔。我跋涉十里去看你。你家住在一个小村落里,篱笆栅栏的院子里,几间瓦舍小房。当我气喘吁吁隔栏喊你,你夺门而出,说我像一株挺拔的水杉。我看你正忙着切草,牛圈的小牛哞哞在叫。你用手轻轻擦拭脸上的涔涔汗水,却不曾想,手上的污痕弄花了黝黑的脸庞。你腼腆一笑,赶紧领我进屋。而你提了提炉台上的暖壶,却空空如也,于是你蹲下身子,添柴点火,掀开黢黑的大铁锅,从水缸里舀了两瓢水,你说这是山泉水,格外清冽,很是芳醇。

你使劲拉着风箱,我看见火苗在炉膛里飞舞,映红了你的双颊,水汽缭绕,我坐在炕沿,看你一顿忙活。你从五斗橱里取出茶罐,那绘着宝黛共醉西厢的古装图案,让我无比留恋。你用力掀开盖子,竟然因为用力过猛,身子打了一个趔趄,你笨拙地往茶壶里倒着茶叶,一颤一颤的,以为放少了,于是,再一颤,不巧,反倒多了些许,你用水瓢舀起锅里的沸水,往茶壶里冲泡,竟撒了一些出来,险些烫着。我掩嘴而笑:不用麻烦,坐坐就走。你说,大老远的,必定要留我吃饭。

一款茉莉花茶,自然的芳香,一泓山涧的清泉,无比澄澈。你给我斟茶,特意拿了一个小巧的碗。你用锅里的水,把小碗汕了两遍,然后递茶给我。我看着你一脸灿烂,不觉心花怒放。那天,你母亲给我特意做了刀削面,还把房檐下晾晒的豆角丝,干蘑菇,做成上好的打卤菜。这碗味道醇香的打卤面,我吃的津津有味,满口生香。

饭后,你不停地给我续着茶,那茶,不再那么洇,清淡了许多。

高考放榜,我达线。你落榜。大学四年,我寒暑假都去看你,然,你却总不在。见不到你  ,我满心伤悲,却没你半点讯息。我毕业分配,竟然收到你成婚的喜帖。不觉悲从心来,泪眼婆娑。

时光辗转,我们已是不惑之年,人生两岸,我们成了此岸彼岸不同的烟火。同学聚会,我们相约在一杯茶里,浪漫的茶屋,悠扬的短笛,飘忽又朦胧。而茶,更是高级而奢华。你已今非昔比,成为一民营公司老总,而我,守着三尺讲台,教书育人。我们叹时光漫漫,人生短短,原来,芳华时代,我们在一杯茶里遇见,经年以后,又在一杯茶里释怀。

我端起茶杯,品呷了一口,这盏茶,竟然说不出的滋味。我望着窗外,细雨霏霏。我有点哽咽,却怎么也叫不出“罗哥”的称谓。我几度易口,不等我“罗总”出口。你便说:“芸,你是我一生的仰望。”

我惊愕不已。虽说当年高考,我如了心愿,不仅农转非,还做了城里的教师。但我也就固步自封,如此而已。而你,并未因为高考失意,从此一蹶不振。你劈荆斩刺,一路高歌,成为我所仰慕的事业有成人士,罗哥,该仰望的人是你。

看着茶里的沉浮,顿生无比感慨,人生的境遇,总有起伏。而我们错失的爱情,就像茶里的泡制。火候是一种秘笈,懵懂的年纪,它来得有些湍急,而青春正好,炉火却有些熄灭。一杯放凉的茶,只有倒掉。

草长莺飞二月天,如此春光潋滟,茶杯里也微漾着葱茏绿意。一杯清茶,一泻春晖。忽然,你递给我一束花,不是玫瑰,而是茉莉。素色的茉莉,开得甚是饱满。而浅浅的绿波,映衬它的洁白,翻转出好看的姿态。木质的茶桌上,两杯茉莉花茶,无限茉莉花香。如此茶韵,如此花魂,还有耳畔的短笛声声,让我心生迷离,窗外,风翦翦,柳丝丝,雨纷纷……

   作者:月亮河 | 弘益茶道美学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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