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亡唐兴七十年｜卷三•第五章2.新皇新都唱新曲「哀之不鉴」
隋唐两朝的两对帝王父子
——有关从杨坚到李世民的历史阅读
卷三·大业、贞观纪事（上）
|第五章·大业宏图：杨广的执政生涯
|新皇新都唱新曲
【杨广十个月建起一座都城，那是何等地彰显天威呀！】
据后来的考古发现，新都洛阳虽然比京师大兴小三分之一，但依然是明代西安城的七倍。
而且，新都洛阳的城市布局大体与长安大兴城相仿，也是由郭城、皇城和宫城三部分组成，同时又更突出了皇城和宫城的至尊地位，显示了皇权的至高无上，体现了大隋王朝包容天下的气势。
为使新都尽快繁盛起来，工程完工后的第二个月，新皇就下诏令：
“徙豫州郭下居民以实”，同时还“徙天下富商大贾数万家于东京。”
大业二年（606）年五月，又“敕江南诸州，科上户分房人入东都住，名为部京户，六千余家。”
大业三年（607）十月，再“敕河北诸郡送工艺户陪东都三千余家。”
皇权就是律法，如此不容置疑雷厉风行，如此全国一盘棋、全国总动员，骂声肯定是有的，不满乃至星星点点的反抗也在所难免。
但在新皇建造新都，并很快就使之追撵京师，以至两京并存、整个国家似乎都焕然一新的新气象之中，绝大多数的人们都欢天喜地乐此不疲，肯定也是真的。
那是一座怎样的都城啊！
隋唐时期的洛阳城部分建筑复原
抛开宫殿林立金碧辉煌的宫城和衙署齐备警卫森严的皇城不说，单就看看遍布着百官府邸和百姓街坊被称做郭城或者罗城的东京城区吧——有贯通南北的被叫做天津街或干脆就叫天街的大街。
街宽一百二十余米（按现在的标准不知是几车道），长约四公里，是全城中轴线上的主干道。
两旁种的有樱桃、石榴、榆树和柳树，不仅夹道成荫，而且流水成渠。
那条叫洛水的河穿城而过，将洛阳分为南北两个区。
为连接南北，在洛水上建有天津桥、通济桥、利涉桥等四座桥梁。
城内除洛水外，还引瀍水、伊水入城，并开凿几条漕渠，使得洛阳新城的水陆交通远比京师大兴更为方便。
既然是傍着可以行船的河渠，还有可以卸货的码头，于是又有了南、北、西三个商贾云集人流熙熙攘攘的市场。
据记载，北市“天下之舟船所集，常万余艘，填满河路，商贩贸易，车马填塞”，周围还有众多的酒店旅馆，可以说是繁华洛阳的繁华之所。
南市则“其内一百二十行，三千余肆，四壁有四百余店，货贿山积”。
在上春门外，还建筑了诸郡邸百余所，是接待各郡长官朝见天子的住所。
建国门外则有四方馆，以接待外国和各民族使者，也就是相当于现在的钓鱼台国宾馆吧？
那时侯的欧洲还在干什么？
写了那本《马可·波罗游记》的意大利人马可·波罗是在几百年以后的元代来的中国，记载的自然也是元朝的景况，可即使那样，马可·波罗笔下神话般的中国还是让欧洲人大跌眼镜，以致认为写书的那家伙八成是个骗子。
要是他们知道早在他们看到那本书以前几百年，在古老的中国就有个皇帝的年号叫大业，还有个城市叫洛阳，并且繁华如此，他们又会说些什么呢？
现在的人们都知道，在权力高度集中，执政、施政者无法被有效监督的体制下，他们不仅能决定那里阴晴雨雪的小气侯，也能决定那里的发展方向和风格，还可予取予夺民膏民脂。置民心国力于不顾，一味求大求全，一味大干快上，一味拼死拼活，力求面面俱到，实则面面俱失，最终好事变成坏事，可以说是杨广一朝最大的失误所在，也是集权到天老大我老二的结果。
执政之初，大业天子就表现出好大喜功急于求成的端倪，这端倪在以后的日子里愈演愈烈，终于导致大隋如同一支长势强劲全线飘红的股票，突然一下就头朝下倒栽葱来了个全面崩盘。
隋炀帝被杀后的扬州城
但恶果当时并没有显现，后来的事情不要说别人，就是杨广自己也无法预料。
当时的他只是一味沉浸在自己为大隋勾勒的宏伟蓝图里，一边津津有味地欣赏着，一边不时被如同电光石火般涌出的灵感驱使着，这里那里地添加着，描抹着，目的是要使自己的大业宏图更加完美和完善。
西苑遗址
和东都新城同时兴建的，还有规模大大超过长安皇家禁苑大兴苑的新皇家禁苑——西苑，也叫会通苑或显仁宫。
关于显仁宫，《隋书·食货志》记道：“苑囿连接，北至新安，南及飞山，西至渑池，周围数百里，课天下诸州，各贡草木花果，奇禽异兽于其中。”
除营建东都之外，大业天子还在全国许多地方修建离宫别所——
包括对前朝行宫离院的修缮扩建，如北齐的晋阳宫、中山宫、汾阳宫；北周时的同州宫、长春宫、蒲州宫等，在数年内建立起以洛阳为中心的宫殿群。
据记载，那时侯全国各郡有宫室二十六所，还有一个数字说是四十余所。这些当然都可以看作是营建东都的配套工程，也是杨广好大喜功的例证。
前边刚刚说过，兴建东都洛阳的工程是在大业元年（605）三月开始的，就是在工程已经开始之后，杨广下诏论政刑得失、考课虚实等事时，还又一次不由自主地提到兴建东都的目的：
“关河重阻，无由自达。朕故建立东京，躬亲存问。”
躬亲庶政，好做巡游一直是杨广的执政风格和特色。
他在这里强调的是从洛阳出发，或西走关陇，或东达海岱，或北通燕赵，或南至江淮距离都大体相等的地理优势。
也就是说，在杨广看来，经营洛阳，实际上也是在经营天下，他是拿这里当了他的永不沉没的航空母舰啦。
果然，由洛阳出发，分别向东西南北四个不同的方向巡视，在杨广几乎成了年年必做的功课。
他实在是太喜欢在祖国大地走来走去看来看去现场办公了，以致无法理解南北朝时期成年累月泡在后宫女人堆里的陈后主一伙人，纳闷地问自己的大臣说：
“自古天子有巡狩之礼，而江东诸帝多傅脂粉，坐深宫，不与百姓相见，此何理也？”
他得到的回答是：“此其所以不能长世。”
既然如此，就是为了大隋江山能传世久远，大业天子也不能不更加乐此不疲兴致勃勃。
大业天子杨广西巡至甘肃张掖开万国博览会
说到这里还应该有个补充，南陈亡国之君陈后主是在杨广甫一登基的仁寿四年（604）十一月中旬死的。杨广追赠他为大将军，封长城县公，立谥号曰“炀”，充分表达了杨广对荒淫无度只知诗酒风流于国家全无建树的昏君陈叔宝的无比蔑视。
但天道无常，正像元朝人胡三省后来在《资治通鉴》有关条目上所做的批注那样：
“谥法，好内怠政曰炀，帝（指杨广）谥陈叔宝曰炀，岂知己不令终，亦谥曰炀乎！”
这才真叫是前车后辙前仆后继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呢！
此种现象按唐代诗人杜牧的话说就成了这样令人痛心疾首的感慨：
“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一个人、一座城、两颗牙
一个人就是杨广，也就是大名鼎鼎的隋炀帝。
一座城就是令无数古人、今人都兹兹念念“腰缠十万贯，骑马下扬州”的扬州城。
大名鼎鼎的扬州城很早很早就是国中发达繁华的烟花之地，而扬州城的发达又实在是和杨广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杨广还是晋王的时候，曾以大隋王朝钦命的扬州总管的身份，在这里开府建署殚精竭虑苦心经营，且长达十年之久。
这里可以说是他后来一飞冲天的根据地。
正是靠着在扬州积攒下的政绩人脉和名望，原本就是金枝玉叶的晋王夺嫡成功，先成太子，再为皇上。
再然后，因为无法忘怀扬州在自己的政治生涯中所起的无可比拟的作用，改扬州为江都郡，并大修宫室筑成皇城，称为江都宫——
杨广修建的扬州城复原图
当然，扬州地面很大，再具体一点说，杨广的江都宫城应该座落在如今的扬州下辖的一个县级市：江都市。
除了都城长安和东都洛阳，这里也是陪都，是他长久逗留发号施令统治天下的大本营之一。
后来的江都宫变也就发生在这里。
也就是说，杨广确凿无疑死在此地。
但究竟埋骨何处，由于岁月漫漶加人事变动，后人竟至说不太清，乌龙之事也没少出。
2013年11月6日，江苏扬州市有关部门召开了一次新闻发布会，宣布此前在该市西湖镇司徒村曹庄一房地产建设项目施工中发现的古墓，经过认真发掘和严格论证，被确认为隋炀帝杨广与萧皇后最后的埋骨之处。
据介绍，墓地由两个相隔不远的墓室组成，都是砖墓，其中一号墓为方形，由主墓室、东、西耳室、甬道五部分组成。墓葬通长24·48米，东西连耳室宽8·22米，残高2·76米，用砖与江都宫城用砖一致。
天，这也太简陋了吧？
杨广和萧皇后墓室
要不是那块刻有“隋故炀帝墓志”的墓志铭，谁会相信这是一代威名赫赫之帝王陵寝？！可事实就是如此，也算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一次实证吧。
另外，专家们还得出结论，就像杨广墓葬、墓志铭及相关事宜都是唐太宗李世民亲自张罗的之外，就连随着大隋王朝的灰飞烟灭而流落外邦的杨广的萧皇后，也是在李世民执政的贞观年间被接回长安，供奉安养，死后灵柩又被特意送往江都，与早已归天的隋炀帝相邻相伴（是为二号墓室），算是让一段帝后姻缘有始有终差强人意。
隋炀帝墓志铭
在血雨腥风杀伐不断，说尽前朝总是怨的中国历史上，曾经的你死我活的政敌也能这样一笑泯恩仇，其缘由用现代术语来讲，当然属于政治正确的统战的需要：
政治上抹黑对手是政治需要，否则怎么能证明我的取而代之是汤武革命替天行道呢？
但抹黑之后，还有个事关君臣主仆的天道人伦之大纲不容忽视，用贞观天子李世民自己的话说就是：“君虽不君，臣不可以不臣”。
说这话的时间是贞观二年（628）六月，也就是为隋炀帝张罗完后事后一年，针对的具体对象则是大业天子手下旧臣、后被大唐授官徐州总管、封长蛇县男的裴虔通，理由颇为堂皇：“裴虔通，炀帝旧臣也，而亲为乱首。朕方崇奖敬义，岂可犹使宰民训俗？”
就这么简单，哪怕皇上真的已经十恶不赦，但皇上就是皇上，臣下也就只能是臣下。
紧接着，莱州刺史牛方裕、绛州刺史薛世良、广州都督府长史唐奉义、前隋武牙郎将高元礼等“构成弑逆”之人，统统和那个裴虔通一样，被除名削爵发配流放。
又五年之后，李世民再次下诏，将那些乱臣贼子的子孙终身禁锢。这才算是为隋炀帝报了一箭之仇。
贞观天子的说法不容置疑：“天地定位，君臣之义以彰。卑高既陈，人伦之道斯著。”勉强可以和此论有一拼的现代说法就是：忠诚不绝对，绝对不忠诚。
隋炀帝的两颗牙
因为总在重复，历史的迷人之处就在于任何历史都是当代史。
当然，这话反过来说也能成立。
我们知道我们知道一些事。
我们知道我们不知道一些事。
我们不知道我们不知道更多的事。
隋炀帝展览馆
哪怕仅仅只是为了活得明白些，聪慧些，我们也得好好看书，多多看书，不是吗？！
当然，如今时代，压力山大，许多人单是活着，就已经竭尽全力了，也就实在没有时间和精力沉下心来慢慢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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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有点忐忑，说书途中，这醒木拍得是时候吗？但愿别打搅了诸位看官的兴致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