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子羹-郑州日报数字报
♣ 张富国
医家称栗子为“肾之果”,生食可治腰脚不遂。苏辙依秘方食用板栗,治好了自己的腰膝酸软。“老去自添腰脚病,山翁服栗旧传方。客来为说晨兴晚,三咽徐收白玉浆。”白玉浆,是生栗汁的美称。每日晨昏,咀嚼新鲜的栗子,满口白浆,慢慢吞咽,可以舒筋活络,治疗腰腿酸痛。吟诗而诵,传递秘方,倒也妙趣横生!
新摘的生栗子,不好去壳,但脆嫩、浆水足、好吃,一嚼,微甜滑溜,满嘴碎粒。如果风干几天,肉微起皱纹,稍软,细腻有韧性,也甜了许多,成了“风栗子”。葛绍体诗云,“上柏山前擘翠红,半筐沿壁挂秋风。轻黄肉皱紫皮脱,细入微酣咀嚼中”,趣味全在如痴如醉的细细咀嚼之中。在我的印象里,食用栗子大多水煮、烹炒,很少生吃。不想,进入老年,阳气渐衰,老眼昏花、腰膝酸软、牙齿脱落,这是肾气不足惹的祸。听人指点,取风栗子,每晨吃十多粒,配食猪肾煮粥,是补肾良方,人称“干果之王”“人参果”。
明代诗人吴宽喜欢用栗子和米一起煮粥,他在《煮栗粥》中写道,“腰痛人言食栗强,齿牙谁信栗尤妨。慢熬细切和新米,即是前人栗粥方”。名声在外的栗子粥,主料为稻米和香栗子。取上好的鲜栗子,加水烧开后取出,剥去外壳,栗子肉切成丁块,大米淘净,入锅,旺火烧开,小火煮至软烂,粥汤稠浓,加糖即好。这粥,可补肾,益腰脚。
还有一味桂花栗子粥,取糯米或大米、栗子、糖桂花或白糖适量,栗子洗净煮熟,去皮后用破壁机打成粉末。糯米放入清水里泡涨,与适量清水煮开后,转小火焖煮半小时。加入栗子粉,米烂粥稠时,撒上糖桂花或是白糖调味即可。
桂花栗子羹,贵在舍得花时间用材料。栗子煮熟,去壳去皮,捣烂成块,另取山楂糕切成细丁,下锅小火熬煮。板栗粒拿捏得很微妙,不能硬邦邦的,也不能粉过头,吃两口就噎;更不能软塌塌的,一点嚼头都没有。半化时勾芡,撒入桂花。这羹,粉香绵软,柔腻顺滑;这香,自然妙美,醇厚馥郁。更为绝妙的,这羹,柔软细腻中,颗粒感十足,吮一口,嚼一嚼,层次分明,好似脱胎换骨。栗子的橙黄,山楂糕的绯红,勾兑出琥珀色,金黄的桂花相缀其间,柔美的爱意,一下子铺散开来。烦嚣中,丝丝平静在舌尖沁透,一种安闲的享受油然而生。
杭州有一处名胜满觉垄,是秋季赏桂的好地方。这里桂花飘落如雨,金沙铺地,踩在上面,软绵绵的。虽心有不忍,却总会不由自主地走上一遭。此处的桂花,做成桂花栗子羹,新熟的栗子软软的,和上西湖白莲藕粉一起煮,再撒上几朵桂花,雅淡清香。当年徐志摩在这里赏桂,桂花雨中落,本已凄凄憔悴,雨中人极像“羽毛浸瘪的鸟”,更是凝重深沉,野趣雅致里,最终仍要直面酷烈的现实。只可惜,徐先生没有品上一碗桂花栗子羹,又怎能用甜美来取代风雨作阻的惆怅?
如果栗子羹放凉结块,像果冻一样,感觉就会更胜一筹。日本的镰仓时代,这种吃法传到寺庙,僧侣们不吃肉食,便以红豆、葛粉、栗粉、面粉做成羊肝形状,就成了羊羹。这道日式甜点,光滑、致密、半透明,像山楂糕,是地道的糕点。其实,在中国,羊羹本是羊肉熬成的浓汤热食,久熬的羊羹,饱和脂肪酸含量很高,羹汤冷却时,会凝成固体,方便携带,广为流传。日本的栗子羊羹,有羊羹的香甜鲜美,更是中国栗子糕的翻版,却缺少了栗子糕的精美:以栗子泥夹金糕片和澄沙馅,分五层,上中下为黄色栗子泥,中间夹红、褐两色的金糕、澄沙,色泽艳丽,松软细腻,香甜适口。
周作人先生感叹:“有一件东西,是本国出产的,被运往外国经过四五百年之久,又运了回来,却换了别一个面貌了。”说的就是羊羹。这东西,巧借人家的名气,弄个不伦不类的名字,真不知道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