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冠中:整个社会都浮躁

文/画 吴冠中

代沟不是以时代来划分的,而是以思想来划分的!

画家走到艺术家的很少,大部分是画匠,可以发表作品,为了名利,忙于生存,已经不做学问了,像大家那样下苦工夫的人越来越少。

整个社会都浮躁,刊物、报纸、书籍,打开看看,面目皆是浮躁;画廊济济,展览密集,与其说这是文化繁荣,不如说是为争饭碗而标新立异,哗众唬人,与有感而发的艺术创作之朴素心灵不可同日而语。

《春风又绿江南岸》 2007年

48×59cm 纸本水墨设色 中国美术馆藏

艺术发自心灵与灵感,心灵与灵感无处买卖,艺术家本无职业。

我唯一的乐趣是创新,心里是孤独的,但不这样做,我觉得是浪费了。

风格是你走在前面,留下来的背影。所以,我从来没考虑风格,只考虑真的感情。

《春雪》 1983年

69×137cm 纸本水墨设色 中国美术馆藏

艺术是自然形成的,时代一定会有真诚的挽留和无情的淘汰。艺术市场是一面镜子。但上帝只会关照一心去创作的画家,而不是光照镜子的人。

你一定要穿着大师的拖鞋走一走,然后把拖鞋扔了,在穿和脱的过程中,你就会找到自己。

《春酣》

180×96cm 纸本彩墨 清华大学藏

人生只能有一次选择,我支持向自己认定的方向摸索,遇歧途也不大哭而归,错到底,作为前车之鉴。

从艺以来,如猎人生涯,深山追虎豹,弯弓射大雕。不获猎物则如丧家之犬,心魂失尽依托。在猎取中,亦即创造中,耗尽生命,但生命之花年年璀璨,人虽瘦,心胸是肥硕壮实的。

我们大都看过老国画家作画,尤其是作泼墨写意时,一开始、黑墨落在白纸上,或成团块,或墨线交错,或许画的是荷花?石头?老鹰?不意却是屈原!有时,刚落墨数笔,还根本没有表现出是什么名堂,老画师就说不行了,他立即撕毁了画纸。未成曲调先有情,未备具象先有形。是鹰是燕,固然要交代清楚,但鹰与燕的身段体形或其运动感更是作品美不美的决定性关键,在未点出鹰与燕的具象时,老画师在墨的抽象形式中已把握了美与丑的规律。

《建楼曲》 2000年

49×45cm 纸本水墨设色 中国美术馆藏

人世的和尚,人世的画家,虚谷表现的都是生活情趣:枝头的长虫、临流的王八、松鼠窜竹林、鱼群逐落花……他的创作基于写生,有时近乎水彩画。水彩画近乎没骨,靠色层渲染衬托,靠线的结构之骨,瘦骨嶙峋,复淡墨浅绛使之滋润。他在写生中多用减法,减去一切与显示美感无关的笔墨粉彩;他在减法中有时又参以加法和乘法:枝密、叶密、线密、点密,为的是织网成面。总的看来,虚谷在客观物象中着力捕捉和表现潜藏其间的形式美。他通过写生悟出形式美的构成因素,掌握了形式美规律,这方面,比古代画家和同时代的画家,他是先驱,然而他当时遭遇的是冷落。

《欢乐的梦》 2007年

48×45cm 纸本水墨设色 中国美术馆藏

技法的多种多样是缘于作者思想感情的差异,思想感情在不断变化,技法也就在无穷无尽地增生。“洋画片”(指三四十年代市上流行的一些西洋画片),这名已含有贬意,贬它什么呢?我看并不因为它画法的细腻或审美的通俗。技法的各异是无可非议的,主要是缺乏意境,只停留在“景”的低级阶段。景中有情当然就不能局限在一个死角度徒然将景物来仔细描摹。

我曾带领学生下乡写生,雨天不好活动,同学们采来大束野花在室内写生,这引起我要在野地直接写生野花的欲望,我不用手去采集野花,我用眼睛采集、组织那些长伴杂草和石头的精灵们!特别是野菊之类的小花,那是鬼闪眼的星空,似乎还发出大珠小珠落玉盘的铿锵之声!很难说我这画面算花卉、静物或风景。从情出发,题材内容可不受局限,静物、风景、人物之间的界限也均可打破,郭味蕖先生就曾探索花卉和山水的结合,体裁永远在演变!

《知音》 2008年

48×60cm 纸本水墨设色 中国美术馆藏

总想画点什么,可又不愿粗粮细做地描摹那些景物皮相。粮食和果子是酿酒的原料,艺术是生活酿成的酒,我只带一个本本,一时酿不出酒来,只画了一点感受,也许将是我的酒曲吧:“鲁国故都天,曲阜孔家树。”

有成就的画家都有自己的形象世界,也都局限在自己的形象世界里,然大都竭力想扩展这个世界。

《天外来客》 2007年

49×45cm 纸本水墨设色 中国美术馆藏

最重要的是思想——感情。感情有真假,有素质高低的不同,有人有感情,但表达不出思想。我现在更重视思想,把技术看得更轻,技术好不算什么,传不下什么。思想领先,题材、内容、境界全新,笔墨等于零——脱离了画面,单独的线条、颜色都是零。笔墨不是程式化的东西。

《弃舟》 1998年

80×100cm 油画

我这一辈子啊,很孤独。我有亲人,但一步步往前走时,亲人渐渐不理解,你走得越远,中间距离就越远。亲情,我并不很看重。至于朋友,只能某一段同路而已,过了这一段,各走各的路。一辈子的同道,几乎没有。这时代有太多的虚假,与我们那个时代比,垃圾更多,人心更虚伪,所以更难求知音。

我生长于江南,浪迹天涯,从未在上海展示过自己的作品,感谢上海美术馆创造这次展出机会。在此,我情我愫,一目了然。虽无法与所有的读者握手,但我估计所有读者都触摸到了我的心脏,是冷是暖,虽感受各异,作者总是欣慰的,谨表谢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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