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 一座古城的色、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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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小假,临时起意去南京。高铁没票,不要紧,买到上海;住店价格翻番,不要紧,置冬衣时间还早;预报三天都有雨,不要紧,买把伞。

果然冷风凄雨!出租车停在老门东牌楼下,导航提示左转却没了路。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这感觉在南京尤其来得强烈。拖着行李施施然钻进雨中,酒店在100米开外,走到半途,裤腿已湿,瞧见“问柳菜馆”,欢喜这个店名,且进店浮一大白。菜馆布置清雅精致,瓦片、砖细、竹节、风化榆木,看着养眼。阿姨过来招呼,糖醋小排,问柳鱼片,豆腐圆子,清炒茼蒿,胃暖了,心情自然雀跃。

问柳菜馆

花迹酒店藏在一个小巷子里,斑驳的青砖墙衬着不起眼的微掩着的旧木门。推开门,别有洞天。清末民初的老宅子,三个小小的院子,串联了19间客房,阳光、雨水、空气、天井、阳台,以及无处不在的鲜花……返璞,呼喊我们的本真需求。客房的装修质朴而高雅,舒适的棉麻用品,没电视有音响,精洁的果品,对面瓦库提供的红茶和普洱喝着很舒服。友人来访,赞叹之余断然说:“这肯定不是南京人打理的,你不知道南京大罗卜吗?”难免一笑。

花迹

山水城林要素齐聚的南京得水藏风,扼要据险,地理位置得天独厚。但南京的历史,王朝更迭,生灵涂炭,仅从南京的别称(金陵、冶城、越城、建业、石头城、秣陵、扬州、建邺、建康、江宁、秦淮、升州、蒋州、上元、白下、集庆、应天、天京)就可以看出“城头变换大王旗”的线索。 南京城像块多层蛋糕,东晋一层还算华丽厚重,明算五分之一层,只在南京涂了个小扇形,其余各层都很潦草。从侯景之乱(548年)到洪杨之变(1856年),从金兵南侵(1125年)到日军屠城(1937年),绵延千年的悲欢离合,给南京涂上了忧伤的底色。

六朝古都,抑或十朝故都,其实没有多少古迹可寻,书画诗词间的好多好地儿都已无影无踪,什么“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什么“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拢十里堤”,什么“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没了那配置,没了那光景,只剩底气不足的豪迈,心有不甘的忧郁在风中吟唱。

既来触摸城市,还得去看看充满惆怅的残留现场。现如今南京城的基本格局,是明朝初年定下来的,明朝近300年历史,在南京建都的日子一共50多年。想当年明太祖计取沈大户的聚宝盆,埋在聚宝门下,并建起了三道瓮城,由四道券门贯通,理想自然是固若金汤,但终究抵不住炮火的轰击。印象深刻的是建城时每块砖都刻有工匠和监制的名字,这大概是比较早的质量追踪制度。

总统府也曾是两江总督府,当天雇佣了一个黑导游,五官平淡,知识丰富,言辞幽默,故事人物交代得清晰生动。总督府西花园(煦园)不大,但营造适度,不系舟,忘飞阁、桐音馆,充溢文人情怀,正适合烦闷公事后的休憩。遥想当年“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为师为将为相一完人”的曾公最后时刻定格在此,也算老天对他的奖赏。紫金山植被繁茂,风景优美,但人生后花园适合长眠不适合游憩,中山陵前铜鼎上的弹孔仿佛隐含着一声叹息。

总统府

城南是老南京的象征,城南的焦点是夫子庙,挨着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夫子庙、学宫和贡院比北京的孔庙、国子监小很多,免费的讲解总是恪尽职守要把游客导向收费项目。秦淮河的水还是碧阴阴的,但没有了才子佳人,没有了文章丝竹,冷淡而腻味。夫子庙周遭游客云集,店家的货色似乎是一条龙配送的,大同小不异。勉强买了糕团充饥,又冷又硬,难以下咽。

夫子庙

倒是临近的瞻园值得一游,瞻园始建于元末明初,同治三年毁于兵燹,同治四年、光绪二十九年,瞻园两度重修。现今的瞻园是1960年再次修葺后的面貌,虽历经岁月变迁,最终仍保留了名园气派,小小一园移步换景,山湖齐聚,正合了把花园当天下的明清气度。

瞻园

短命王朝遗留的风气就是不看重房地产,要拆便拆,要毁便毁,民间也没有大量买进不动产,守着宅子对抗时间的心性。“南京大萝卜从某种层面来说是六朝人物的自在精神在民间的残留,'菜佣酒保,都有六朝烟气。’自由散漫,不着急,这点悠闲,是老祖宗留下的。”比如艺术家朱赢椿,不买房,住教工宿舍,当了20年讲师,不评职称,弄些《虫子旁》、《蜗牛慢吞吞》之类的作品。

也许抱着过了今朝没明朝的心理,南京人对吃始终有高昂的热情,但吃得粗放,吃得包容,这点和西班牙人有一拼。早些时光还有袁枚,有吴敬梓,《随园食单》和《儒林外史》撩拨了多少吃户的心,也想模仿着来个慎卿雅集或少卿野餐。后期主要是民国政要对清真馆子的追捧,让清真菜在民间土壤持续发酵,成为了南京饮食的代表。

南京的清真菜馆,有名的是马祥兴、安乐园、绿柳居和齐芳阁,几家代表菜式中都少不了被朱元璋加持过的鸭子。

去马祥兴那天傍晚一直下雨,冷而生饿,马祥兴的黄色基调让人产生了强烈食欲。一楼卖起家的包子点心,镇店之宝是171年还在蒸的牛肉包子,二楼卖饭菜,三个人点了盐水鸭、胡先生豆腐、芦蒿香干和一屉蛋黄烧麦。量大,口味不坏,但也不能让胃印象深刻。朱自清在《南京》一文中写道:“南京人都说盐水鸭好,大约取其嫩、其鲜。”对于吃过的盐水鸭,我始终不敢恭维,禽肉易老,鸭肉本来腥臊,又是冷吃,总觉得有种黏黏糊糊的暧昧,每次总是勉强囫囵吞下,也不知其如何担当了嫩和鲜的名头。马祥兴的代表菜是美人肝,用鸭胰子、搭配鸡脯肉炒,因三四十只鸭子才得一盘,稀罕而“名”贵。出于不要祸害鸭子的考虑,不吃也罢。

盐水鸭

安乐园比马祥兴晚了70多年,但顶着“江南清真第一家”的名头。当天中午也是人声鼎沸,点了招牌的汁烹牛筋、焖钵牛肉圆、三鲜烩鱼肚,现做豆腐脑(搭配撒子),牛肉汤包,菜包,上菜很粗鲁,但热乎,有镬气。比起扬州菜的精致,南京菜是要大打折扣的。扬州是大盐商的底子,饮馔讲究慢工细活,南京则有乱世的阴影,厨子都是江湖快手。

牛肉汤包

比起大菜,我更钟情南京的小吃。老门东一带集中了南城的代表性小吃,一大早先去点了将有记的牛肉锅贴和牛肉汤,锅贴滋滋冒着油泡,外皮金黄,卤汁调的馅细嫩多汁,略显油腻,吃三只倒还不觉腻烦。隔壁的鸡鸣汤包鲜香完胜鼎泰丰,价格却便宜很多。

牛肉锅贴

接着去蓝老大家吃赤豆元宵、桂花糖藕和糖芋苗,蓝老大家是紫铜锅,所以甜品煮出来是柔美的紫色,赤豆元宵很赞,藕和芋苗却不够软糯,有点碜牙。傍晚从南京大学晃悠到尖角营找萝卜丝端子,马大姐却没出摊,复往唱经楼找鸭油烧饼,也吃了个闭门羹。遂怒奔狮子桥南京大排档,报复性地要了一桶鲜、鸭血粉丝、鸭油烧饼、萝卜丝端子、蜜汁藕、美龄粥、虾黄豆腐、古法糖芋苗和狮子头,五颜六色的摆了一桌子。

蜜汁藕

良心话,大排档虽是个大杂烩,每样小吃都还可圈可点,鸭血粉丝的配料新鲜清爽,藕和芋苗的口感远胜蓝老大,而且上菜很快,嘈杂中冒着生活的腾腾热气。最后,晃荡到剪子巷,叫一碗董永馄饨。南京的馄饨掌柜几乎清一色都是的安庆人,馄饨皮大馅小汤鲜,倒是福州人称的“扁肉”更贴切些。喝一碗,满足。

南京大排档

夜晚回到花迹,似乎一下从热乎乎的市井退回到冥想之境,看花,听雨,读书,梦回六朝。

临走,赶上老门东骏惠书屋开业。先锋大概觉得南京古建太稀,从婺源拆了个徽派二层楼在骏惠原址重建。看书买书的人不算少,但也不至于拥挤。我在一台南京地理历史旅游指南中,一眼相中了叶兆言的《南京人》。指南就算了,闲聊,才合我意。

JIC书籍推荐

《随园食单》

作者: 袁枚 / 陈伟明 
出版社: 中华书局
出版年: 2010-9-1
页数: 274
定价: 33.00元
装帧: 平装
丛书: 中华生活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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