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苍苍梦如烟【17】
侯云山看着水灵那娇羞的模样，笑了，说：“你睡床上，我把凳子拼起来，睡门口。”
侯云山把凳子拼在一块儿，水灵把床上的狼皮揭下来铺在那些凳子上，说：“在狼皮上睡，我害怕，睡不着。”
侯云山看着水灵，再次笑了，说：“不用怕，时间长了就习惯了。我就是一只狼，守着你的狼，护着你的狼。”
水灵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睡得很沉，鼻息很均匀。侯云山小心翼翼地把狼皮搭在水灵盖的被子上，蹑手蹑脚地挪开茶几，生了一堆火，像狼一样坐在火堆旁，思忖着如何安置水灵。
他知道，把水灵留在山上，留在石屋内，手下的兄弟们会觉得他顾惜的是儿女情长，把韩发三和白月溪交待给他的重托忘了。兄弟们嘴上不说，心里也会对他有非议。让水灵离开石屋，离开他，水灵会失落，会失望，会伤心。到哪儿找一个妥善安置水灵的地方呢？这个地方必须在寨门外，必须是一个离寨门不太远的地方，一个隐密的角落；一个在遇到潜在危机的时候，能悄然退到安全境地的地方；一个很多人都不知道的地方，一个能让自己随时都能留意到是否安稳的地方。
他思来想去，毫无头绪，就撇开这个问题，又思索了一下他和水灵的未来。自己当了刀客，就过上了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就把本本分分弄丢了，就把安安稳稳弄丢了，就把平平常常的幸福弄丢了。连自己还能活多久都不知道，就等于没有了未来。自己连未来都没有，他和水灵之间咋会有未来？把水灵送回苏州吗？水灵用枪抵着头的决然，就是对自己拒绝她的反抗。自己能再一次看到她用枪抵着头流泪吗？
心念及此，侯云山头痛不已。火光暗了下来，屋内被黑乎乎的夜色笼罩着，侯云山的心绪也像夜色一样，黑乎乎的。
他拿来四五根绊子柴放在火堆上，用一根木棍扒拉扒拉灰烬，没过多大一会儿，火堆上再次迸出了火舌，屋内再次盛满了暖意。
水灵在床上翻了身，盖在被子上的狼皮掉落到了地上，侯云山轻轻走过去，再次把狼皮搭在水灵身上。火光在侯云山的脸上闪动着，他那苍茫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此时的他恰似一匹狼。是的，他就是一匹狼，一匹爱与被爱的狼，一匹不知该何去何从的狼，一匹冷酷和温情掺杂的狼。
天亮了，水灵还在熟睡之中。阳光透过南窗，在石屋内的地上铺了一层金币，山鸟躲在屋外的树林中轻啼，让晨曦中多了一份幽静和邈远。侯云山走出石屋，端来了一盆儿萝卜丝炖粉条，两碗红薯稀饭和几个馍，放在床边的小桌子上。
水灵揉了揉眼，拥着被子坐了起来，伸了伸懒腰，看着侯云山甜甜地笑了一下，说：“呀，你把饭准备好了？我还打算早点起来给你做饭呢！”
侯云山看了看水灵，也笑了一下，说：“快吃饭吧，吃过饭我带你去寨子里转转。”
水灵欢快地从床上跳下来，简单地洗漱一下，坐在饭桌前，一边吃一边问：“去寨子里转的时候，你能不能再给俺编个花环戴戴？”
侯云山注视着水灵那水灵的眼睛，说：“你想要，我就给你编。”
饭后，侯云山带着水灵去了南寨门。水灵在寨门边找来找去，找到了那块曾经沾染过侯云山的血迹的石头，那些血迹由红变黑后已经在山风中驳落，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轮廓。一丝丝感动在水灵的眼中氤氲着，聚结成了一层轻云。那些轻云快要变成雨水的时候，侯云山拍了一下水灵的肩头，说：“走啊，咱们去寨门外看看！”
水灵穿着一身白色的绸缎，手中拿着一条红色的丝巾，不住地轻跳着跟在侯云山身后。侯云山停下来，扯了两把青黄色的黄背草，一把紫色的铃儿草，一把金黄色的野菊花，编成一个花环递给了水灵。水灵把双手背在后面，仰着头说：“你给我戴上！”
侯云山看着水灵那调皮的样子，笑了笑，说：“好，我给你戴上。你呀，还没有长大啊！”
水灵嘟着嘴，说：“我再长也没你大呀，要不然俺咋会喊你云山哥呢！”
侯云山给水灵戴花环的时候，水灵的体香侵袭着他的嗅觉，让他悄然之中有了三分迷醉，他为了稳住心神，拉开了他与水灵之间的距离，望了望远方，说：“走吧，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水灵加快步子跑到侯云山前面，扭过来歪着头，问：“云山哥，我戴上花环好看吧？”
侯云山点了点头，止住了脚步，不再近前，他害怕再次闻到水灵的体香。
水灵害羞地低下了头，捏住衣角，问：“你将来会不会娶个比俺还要好看的女人当老婆？”
侯云山怔住了，叹了一口气，说：“像我这样的人，咋能娶老婆呀？说不定啥时候就死了，娶了谁就是害了谁。”
水灵用坚定的眼神看着侯云山，说：“你救了俺两次，这辈子俺跟定你了！让俺当你老婆吧，就是一起去死俺也愿意！”
侯云山走到水灵跟前，用右手扶住水灵的肩膀，说：“你的情意我知道。我有没有福分娶你，只有老天爷才知道。既然这样，就让老天爷来安排吧！”
侯云山不再言语，带着水灵继续往前走，来到了他被李旺财绑上山之前住过的石屋外。水灵到石屋内转了一圈儿，问：“这儿有人住过？”
侯云山点了点头，说：“我从家里逃到尖顶山，在这儿盖了这几间房子，打算往下开几亩荒地，娶个老婆，养几个孩子，稳稳妥妥地过完这辈子，却被绑到了山上。”
水灵不解地看着侯云山，问：“你带我来这儿干啥？”
侯云山吞吞吐吐地说：“我……想……我想让你……住在这儿。”
水灵吓了一跳，慌乱地说：“云山哥，为啥不让我跟着你住在寨子里？为啥让我住在这儿？”
侯云山不敢看水灵，侧过头去，说：“安全的时候，寨子里是最安全的；危险的时候，寨子里是最危险的。让你住在这里，就是为了你的安全。”
水灵啜泣了起来，摇着头说：“我不住在这儿，我要跟你住在一起！”
侯云山用不容商量的语气说：“不想住在这儿，我就把你送到苏州去！”
水灵停住了啜泣，问：“我住在这儿，想见你的时候咋办？你咋能知道我是不是安全的？”
侯云山拉住水灵的手，说：“想见我你就去寨子里找我呀，我又没说不让你见我。我在这儿住了一段时间，后来被绑上山，就是屋顶上飘起的炊烟泄漏了秘密。我每天都会守在南寨门外，看着炊烟从这儿升起，就知道你是安全的。”
水灵跑上前去抱住了侯云山，说：“云山哥，俺听你的。可是，这儿连吃的东西都没有，你舍得把我饿死？”
侯云山，挣开水灵的搂抱，伸出手刮了一下水灵的鼻子，说：“走吧，咱们回寨子里，给你准备吃住方面的东西。”
二人往回走，没走多远，遇到了气冲冲地赶过来李山。侯云山问：“咋了？”
李山冷冰冰地反问：“你说我咋了？”
李山的反问让侯云山晕头转向。侯云山拍了李山的后背，说：“兄弟，有啥话就直说！”
李山看了水灵一眼，对侯云山说：“回寨子里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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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郭成志，男，生于1977年，河南省镇平县人，任教于镇平县一所偏远的农村小学。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散文集《抚梦而歌》《长满青苔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