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搭灶师傅
农忙时节,找个搭酒灶的师傅,比寒冬抓知了还难!
房东刘师傅介绍了几个师傅,都不得空。有个鲍师傅允了,等了几天,又说他堂客不准他帮我们搭酒灶,这是为什么?不解。
赶了几十公里到村庄,房东不在家。房东老婆反复盘问我,找她老公到底,究竟,是想做什么?我说了好几遍搭酒灶,她仍旧疑虑重重。她是个独眼,偏着脑袋瞪我,气场强大,令人不敢直视。兄长上前探问也无结果,无论如何不肯透露她老公下落,含含糊糊随手一指,山里。山里,云深不知处哇!
我们决定亲自去找打灶师傅,拦路挨个排查,除了挑大粪的,谁也不让。只要有砖匠经过,我就扑地磕头抱腿哀求,敢拒绝我,我就咬断他脚板筋,让丫残疾!
天已擦黑,沿路稻田里插满红旗,还挂红灯笼,许多奇形怪状的稻草人伫立田间,穿衣披挂,头扎各种饰物,威风凛凛。村民的造型能力远超那些搞怪的艺术家,因为他们的想象力不是来源于生活,而是来源于地狱十殿阎王图和各种鬼神之戏。这些稻草人不是吓麻雀的,吓麻雀不用这么大阵仗,是为了震慑野猪的。这里野猪已成祸害,一到夜里就成群结队下山,农民抢种,它们抢收,都踩着节令从不落空。连棉花这种不能吃的,都整片地给拱翻,至于红薯地,玉米地,那更是一旦发现就片甲不留。以前村庄轮流派人守夜,用土统打野猪,现在野猪成了保护动物,打了要坐牢,只能使用心理战。有片田里沿田埂排排站了二十多个稻草人,青面獠牙披红挂绿,薄暮中冷不丁看到,效果非常震撼。这家田主扎稻草人扎出乐趣来了,一气扎这么多,还排兵布阵。
找到刘师傅,天已黑了,为了让他早点收工,兄长更是勇敢地帮忙扛稻谷,一袋稻谷上肩膀,脸顿时就紫了。刘师傅已经75岁,扛一袋稻子在田间小步快走,步伐还矫健的很,还能跟我们闲聊。
刘师傅说他隔壁的林砖匠会搭灶,带我们去他家。林砖匠一家正在堂屋剥棉桃,听我们说明来意,他非常谦虚,坚决不承认自己会搭酒灶,叫我们莫听刘师傅鬼扯。刘师傅面子上抹不下来,强行带我们穿堂过户,进后院参观林砖匠家里搭的灶。但是,就在灶跟前,证据确凿,林砖匠还是抵死不承认他会搭灶,笑着摇头,声称自己是胡搞搞,随便搭了个灶将就着用。他老婆正在奶娃,强行扯掉奶头,不顾小毛头哇哇大哭也加入了反对的行列,说他老公手艺不好,只是个砖匠,没有石匠的手艺,打灶手艺不过硬,无论如何都不能帮这个忙。小娃哭得让人焦虑,这架势好像我们要拉壮丁一样,既然如此,只好算了。打个灶而已,犯不着为难他们一家人啊。
然而,就在我们要走的时候,林砖匠又挽留我们,热心地,关心地,详细地,问我们打灶的要求,我们按照晏师傅的指示叙述一遍,他摸着下巴不置可否,兄长便掏出纸笔,给他现场画了一个立体结构的酿酒灶。但这举动不知哪里冒犯了林砖匠,他坚决将头扭向一边,斩钉截铁地说:你表画,你画我也不看,酒灶,闭着眼睛我也晓得是啥样。他忽然表现出专业的骄傲,而且有点气愤。兄长只好收起纸笔,最后问他一次,那你到底会不会搭酒灶?
林砖匠严肃地哼道:搭怎么不可以搭?是个砖匠都能搭。但是,我不保证能用,要是不好烧,我可不负责。
——那还说个屁!
出门来天都黑透了,家家开始煮夜饭,我肚子饿得咕咕叫。刘师傅很惭愧,说林砖匠这人太作,他带我们去找鲍师傅,就是答应了又失约的那位。
鲍师傅下地未回,他堂客在家里。听说找她老公搭酒灶,一口回绝:他哪里会搭什么屌酒灶!刘师傅帮忙相劝,老鲍搭过那么多酒灶,怎么不会搭……那堂客打断刘师傅,不搭!家里地里一烂摊,忙得放屁功夫都没有,哪有时间去搭什么屌酒灶!从喉咙里呵罗罗吊出一口浓痰,啪嗒吐到刘师傅脚下,欺身上前以迅雷之势一脚踏之。刘师傅被这妇女气势所震,不敢再劝。兄长上前好言相商,耽误师傅地里功夫,我们付工钱。她神情高冷,“不是钱的事!”
正说着,胡砖匠背棉花回来了。听我们找他搭酒灶,顿时神情谨慎,不接我们递过去的烟,自己摸出香烟点上。兄长忍耐地问:师傅你到底会不会搭酒灶?你老婆说你不会搭。不会,我们就不打扰了。
胡砖匠反对:她懂个屁!搭酒灶我怎么不会?到处酿酒灶都是我搭的,我搭的灶可以说是最好烧,省柴,火力猛,不信你可以出门去问!说完很气愤的样子,也啪地朝兄长脚下吐了口痰。
兄长不动声色施展凌波微步,身躯微微平移一尺,说:你要是会搭,就抽空帮我们搭上,工钱按行价再给你涨三成,付现钱!
鲍师傅仍然说忙,棉花一片白,天要落雨,地里还有红薯,稻子没收完等等,这些都对他给我们抽半天时间搭个酒灶造成了困难。那就算了,告辞。
先送刘师傅回去,刘师傅很不好意思,说这些人太作,不是不能搭,是喜欢拿翘。回到酒坊,兄长拿钥匙正要开门,却从黑暗中窜出一人,我们大惊,正要喝问,那人却悄声道,莫喊莫喊,我是老鲍。
正是那位无论如何不肯给我们搭酒灶的鲍师傅,神秘地出现在酒坊门口。我们都很犹疑,不知他是何来意,他也有些尴尬,说,不是不给你们搭,先要看看你们酒屋好不好搭,出烟口费不费功夫。进门之后,他草草一张望,就爽快地提出要帮我们搭酒灶,不过,白天不得空,夜里来搭,让我们把钥匙留给他。我们提出如果夜里搭,那我们就帮不上忙了,所有功夫得他自己搞定。他一口应允,只是工钱……我们当即将工钱全款付给他。他收到钱立马背身开始解裤腰带,悉悉索索一阵子,转过身已经两手空空。
鲍师傅究竟处于何等危险的境地,这点钱竟要藏于裤裆?不解。
我们被他的神秘感所震,后来无论谁问,我们都坚决不透露搭灶师傅究竟何许人也。(此处鲍师傅亦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