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听过的事：清朝议会关于剪辫易服的辩论及投票
晚清实行的预备立宪，其目的在于将中国改造为类似于英国、日本的君主立宪国家。倘若成功，则其于世界历史上的意义，将不亚于英国的光荣革命。
根据1908年的规划，清朝将在1917年召开两院制的国会。为达成此目的，1909年，各省成立了民选的省议会（省谘议局），1910年，清朝于中央成立了议会（资政院）。
资政院的议员，一半由各省议会选出，另一半由皇帝钦选。盖因资政院以后将分为上议院与下议院。当时的日本有贵族院和平民院之分，英国有上议院和下议院之分，所以，根据规划，资政院中的钦选议员，日后将成为上议院的议员，而其中的民选议员，日后将成为下议院的议员。
资政院旧址
但虽说是民选，却也不完全是民选；虽说是钦选，也不尽是钦选。各省在选举省议员的时候，对于选民有较高的要求。在年龄、性别、识字、财产、纳税等上均有限制。由被挑选出的少量精英选民选出省议员后，各省的省议会又互选出资政院议员。比如，当时的河北省（直隶省）分配到了9名议员，则河北省的省议会可以选出18人，而后由河北省的督抚从18人中选出9人为资政院议员，剩下的9人为候补议员。
皇帝钦选的议员中，又分为7组，这七组议员，主要有四个不同的性质，即王公贵族为一类、当朝官员为一类、知识分子为一类、纳税多者为一类。王公贵族因为人少，所以选出这些人较为简单。但是当朝官员、知识分子、纳税多者这三类，则因人数太多，所以也采用了选举和推举的方式。比如，各部门堂官选举议员时，则在督察院进行，以示监督庄重之意。
资政院座次（最前面为御座，与英国上议院相同）
在这民选议员和钦选议员之外，还有钦命的议长（资政院总裁）、副议长（副总裁）、秘书长三人。
如此选出的议员，其素质之高，其在当时所表现出的先进性，令人称奇，这些议员基本上就代表了当时中国上层社会的想法。如果我们能够回到1910年，坐在资政院的议事大厅里，我们将被资政院的议员们所震撼。
议员们对规则的重视、对皇权的限制，以及辩论中所表现出的高水平，难免不令人联想到今日之英国下议院。英国下议院素以激烈精彩的辩论闻名于世，而当时的中国资政院在这方面，也不遑多让。
今天，我为大家讲讲资政院关于“剪辫易服”的辩论。
剪辫易服算是满清的基本国策，但时局之变，使越来越多的人要求抛弃这一丑习陋习。
资政院议场
资政院也不例外，刚一成立，资政院议员们就对满清的基本国策发起了挑战，就决意要剪掉辫子、改变服饰。
1910年农历十一月十四日，资政院举行集会。该次集会，讨论的事项有剪辫易服案、禁烟案、修正禁烟条例案、浙江铁路公司案、广东禁赌案、设立税政机关案等。
集会开始后，议长（溥伦，为道光皇帝的曾孙、溥仪的从兄）首先通报了到会议员人数，并命议会秘书官报告今日之事项。
议员易宗夔（湖南民选议员）首先问到：“弹劾军机大臣一案，已经上奏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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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资政院只是将自己当做花牌坊的话，是断不可能去弹劾军机大臣的。这表明：尽管资政院还不是完全的议会，但是依据议会规则而组织起来的资政院议员们，已经将资政院视为了议会，并因此要行使弹劾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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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长回答说：“还没有上奏，依本议长的意思，还有几件事，到时候一起上奏。”
议员易宗夔紧追不舍，问明日能否上奏。议长回答说待今日的事情也辩论决议后，再于两三天内一并上奏。
易宗夔又要求议长尽早上奏，他认为对待军机大臣，不可过于迁就。该敲打的时候，就要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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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资政院的议会性质，易宗夔是无法与议长这样对话的。议长是一个贝勒，是皇族。而易宗夔，早年和谭嗣同是政治盟友，谭嗣同后被慈禧下令处死，这个事情，大家也都是知道的。
这一段与剪辫易服并无关联，之所以提出来讲一讲，是先让读者了解一下，资政院不仅于构成、组织上是完全的新机构，在精神上也是完全的新机构。他们所追求的，并不仅仅是剪辫易服这种挑战满清基本国策的事，还有挑战权力核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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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议长与议员们就一些小事做答复后，议长宣布开议剪辫易服一案。
议员庄亲王（钦选议员、正红旗总族长）是王公贵族，他首先发言说：“本议员按照《议事细则》第五十三条之规定，委托牟琳议员（贵州民选议员）代为报告，并说明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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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亲王不称本王、也不称本官，而是自称本议员，这不能不说明思想之变化。而更为进步的地方，在于庄亲王作为皇族，也对满清祖制提出了挑战。
《议事细则》第五十三条规定：军机大臣、各部行政大臣、政府特派员或提议之议员得数次发议说明议案及提议倡议之主旨。《议事细则》一共150条，详细列明了资政院应该遵守的各项议事程序。在随后的辩论和投票中，我们将看到议长和议员们对规则的运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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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琳议员代表庄亲王议员做了发言，发言很长，我为大家取其要点即可：
一、军警学的自由剪辫，国家法律不能干涉。而官员中，许多大臣也已经剪辫，国家已经默认了，就不必再强令官员剪辫。
二、在第一层的意思上，反对要求皇帝立即剪辫易服。
三、对于服装问题，常服，即日常衣服不必强令要求改；但是对于礼服，即官服，应该予以改变。
牟琳议员发言完毕后，议长宣布礼部有送到建议案一份，询问众位议员是否同意审查礼部建议，众位议员们齐呼：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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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算是用到了欧美议会常用的“口头表决法”。而礼部送来建议案一事，也颇令人寻味。因为礼部作为主管“礼”的行政部门，向来维护各种传统，因而礼部的建议案，肯定是反对剪辫易服的。但是实际上，礼部送来的建议案，却是只反对易服，对于剪辫，礼部的意见则是有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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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部建议案出来后，群情哗然，议员们纷纷要求将其作废。议长于此时维持了议会的秩序，要求大家从缓发言，不要七嘴八舌的。如果大家看过英国下议院的辩论，则一定对议长的那一句“order”印象深刻。
议员陈宝琛（钦选议员、知识分子）总结了礼部的意思，我为大家取其要点如下：
一、如果舆情都认为该剪去辫子的话，那么就可以剪辫子。
二、辫子可以剪，但是剃发应该保留，即大脑袋前面的部分，还是应该光溜溜的，只是不要辫子而已。
三、如果非要易服的话，则应该改变士兵和警察的服装，但是军官的服装，不能改。因为文官的服装没有改，如果军官改了的话，那么上朝时，文官穿着朝服，而军官穿着西式的军装，两者不统一，则不成体统。
礼部的建议，在议员们看来，没有讨论的必要。
湖北省谘议局旧址
议员罗杰（湖南民选议员）认为：
第一、中国欲改贫弱，则必须先改各种形式，如此才能让精神面貌为之一新，君主立宪的精神才能大振。
第二、现在的服饰，多有不便，既不利于官员出行，也不利于士兵作战。在机器工业上，现有服饰也为操作机器之人带来了危险。而立宪后，人人均有当兵之义务，如果学生因为现有服饰，而不能习好操法，则于征兵亦无益处。因此日常服装不必改变，但礼服、工作服、制服则必须改变。
第三、坊间认为易服必导致洋货畅销，因此贸然易服将使国家经济受害。但这种说法不成立，因为现在本来就是洋货输入大于国货输出。但如果能够给工商界一点时间准备，则易服对于国货，是完全的利好。国货的出产将大幅增加，国货的竞争力也会提高。到时候，恐怕国内出产的布料，还能外销。因为国内的丝绸、纱罗、缎子等，质量比洋货要好得多，只是产量有限而已。
第四、剪去辫子并不违反祖制，因为入关之时，只是命令剪去大脑袋前面的头发，并没有命令留个辫子。况且，如果连个辫子都不能剪，还怎么谈立宪呢？如果剪辫子是违反祖制，那么立宪又何尝不是违反祖制呢？
罗杰议员的发言，引起了全场的掌声。
江苏省谘议局旧址
但辩论到这时，反对的声音也出来了。
议员杨锡田（甘肃民选议员）表示反对，他说中国之贫弱，不会因为剪去辫子就能富强。不在根源上求变，而在形式上求变，是南辕北辙。强行剪辫易服，丧失自己的廉耻，只会利好于外国人，是议员们替外国人办事。
杨锡田的这番话，并未指出他所说的在“根源上求变”是什么意思。不过，他话还未讲完，其余议员们就表示听不清楚，要他放大声音。
于是议长要求杨锡田加大音量。杨锡田又说了一番，议员们仍然表示听不清楚。
罗杰议员讥讽说：杨（锡田）议员言语不通，请议长仿照外国的办法，把杨议员的意见写出来念一遍，大家才好反驳他，现在德国议会就是这种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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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显，杨锡田议员的发言，引起了众怒。他的发言，类似于现在的扣帽子、泼脏水，动辄就和外国势力扯上关系。罗杰议员对他的讥讽，倒也并无不妥。我们还能看到议员们对外国议会的效仿，证明议员们在提高资政院权威上，是花费了一番功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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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长同意罗杰议员的看法，认为杨锡田议员可以将看法写出来，交给秘书官朗读，这符合资政院的议事细则。杨锡田议员还真就写出来了。
秘书官宣读完杨锡田议员反对剪辫易服的发言稿后，江辛议员（安徽民选议员）首先反驳，他说杨锡田议员的言论，不必反驳，因为没有任何价值，也就不必浪费时间去反驳没有价值的东西了。
议员曾广銮（钦选议员、侯爵、曾国藩之孙）说：杨锡田议员的发言为无味之反对，令人发笑，驳斥他是浪费口舌、浪费大好时光。
但是易宗夔议员还是认真驳斥了杨锡田议员的讲话，易宗夔议员是最为激进的议员之一，后来加入了国民党。我将其讲话要点概述如下：
第一、杨锡田议员认为剪辫子不是“在根源上求变”，但是人的聪明才智全在头部，因此必须用头发保护好头部。人的大脑在前、小脑在后，大脑才是智力的集中地，但是现在，因为剃发导致了大脑没有受到保护，因此这对中国人的聪明才智造成了影响，继而，不仅要剪辫子，还要恢复大脑袋前面的头发。因此，剪辫子就是在根源上求变。
第二、从卫生上讲，剪辫子利于提高国民的身体素质，利于国民有一个干净整洁的面貌，利于操作机器和各项社会生活。
第三、易宗夔议员认为在服饰上，日常生活服饰不必改，但工作服、礼服、制服则应该改。但是以后皇帝下令要求变更礼服的时候，是一定会把旨意下给礼部，让礼部去议的。所以今天议会的意思，应该是要求皇帝把改变服饰的命令，下发给宪政编查馆来实施。因为礼部是保守的，他们反对易服。
第四、易宗夔议员认为皇帝年幼，因此监国摄政王载沣应该为天下先，首先剪去辫子，改变服装。
广东省谘议局旧址
方还议员（江苏民选议员）认为：皇帝在下发剪辫易服令时，应该规定礼服只能用中国丝棉制成，不准用外国呢绒。
议员文龢（江西民选议员）虽然认同用本国丝绵，但也认为现在的辩论跑偏了，他说辩论的是应不应该剪辫易服，而不是这些细节性的问题，这些问题可以留待以后再做解决。
方还议员又说虽然现在只是改礼服，但以后也是必定要改常服的，因此现在也可以拿出来辩论一下。
陈懋鼎议员（钦选议员、部院官员）也表示赞成方还议员的意思，即常服以后也要改，但是现在辩论的是礼服的问题，常服的问题还是留待以后再做解决。
汪龙光议员（江西民选议员）表示赞成方还议员，即必须声明只能用中国丝绵，不许用外国货，以造福本国的工商业。
这时，易宗夔议员也站了出来，表示了对辩论方向的不满。他也认为现在不必讨论细节性的问题，只申明让皇帝把剪辫易服的敕令发到宪政编查馆而不是礼部，即可。
随后，众位议员们又在这个问题上辩论了一会儿，此处不赘述。
但就在大家辩论时，继杨锡田议员之后的本场第二个反对派闵荷生议员（江西民选议员）站出来了，他突然发言表示说：“本议员绝不肯剪发，如果非要剪辫子，我就辞职，也不当议员了。”
但是没有人理会闵荷生议员的这番话，汪荣宝议员（钦选议员、部院官员）仍然自说自话，表示了支持剪辫子的想法。
闵荷生议员不满，对汪荣宝议员说：“汪议员你赞成剪发，你为何不先自剪去？”
汪荣宝议员说：我等皇帝下令后才剪。
闵荷生议员激起了众怒，议场内一片哗然。议员们要求议长维持秩序，并立即表决剪辫易服一案。
汪荣宝议员要求议长用记名投票方式表决。
随后又有许多议员要求在表决案上加入其它内容，如皇帝应该把剪辫易服的命令发到会议政务处，而不是礼部或者宪政编查馆、如应写明必须用本国货物等等。
随后议长出来一锤定音，他说：本议长有个意思，此事大家发言讨论也不少了，现在可以大体决定，然后再修正字句。况且就是奏稿拟成，仍需在大会朗读，才能上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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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员们鼓掌，表示赞同。鼓掌这种形式，于中国政治中，也是新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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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议员请议长决定用无记名投票方式，盖因此类议员反对剪辫易服，但是又怕承受社会舆情压力，因此不希望别人知道他投票反对剪辫易服。记名投票与无记名投票，各有优点，此处不赘言。
喻长霖议员（钦选议员、知识分子）反对无记名投票，他认为此事关系重大，应该记名投票。实际上，在美国国会中，遇重大事项时，也常常记录下每位议员的投票倾向。
于是议长询问众位议员是否行使记名投票，议员们高呼赞成，反对者寥寥无几。
随后又经过一番确认后，终于进入了投票表决程序。
首先，议长命令议会警卫关闭大门，禁止任何人出入。
其次，议长宣布根据《议事细则》第七十六条之规定，采用记名投票方式。
投票方式为：每位议员拿一张白色的票，一张蓝色的票。赞成的，就把自己的名字写在白色票上，反对的，就把自己的名字写在蓝色票上。每人只交一张即可。
此时正待投票，议员闵荷生又出来捣乱，他的话实在是没什么意义。于语文和逻辑上，也没有什么可读之处。他说：什么赞成不赞成？赞成的就是愿意剪辫子的。
没有人搭理他，没一个人回他的话。由此可见，清朝议会中的保守派势力是多么地势单力薄。（请注意，不要将这个保守派和英美政治中的保守派混为一谈，两者完全不同，没有任何可比性）
易宗夔议员说：在外国议会争执的时候，很喧闹的。到投票时极其镇静，请议长注意维持议场秩序。
议员黎尚雯（湖南民选议员）说：“本议员有个倡议，剪发问题为大势所趋，不能一国独异。请看文明各国，谁是大辫子的？此案通过与否，关系全院名誉，请议长将赞成、反对的人榜示。”
黎尚雯议员的意思是要向保守派的议员们施压，迫使他们同意剪辫。
但是随后有议员立即提出反对，他说：“我们资政院议员无论赞成、反对，都有自由权。”
就在大家争论过程中，投票已经结束。
在验票过程中，出现了许多废票。议员郭家骥（钦选议员、部院官员）在投出的票上写了“赞成剪发、反对易服”八字。被议长宣布作废，因为规则是只写自己的名字。郭家骥议员请求议长将其作为反对票，被议长驳回。议长重申郭家骥议员的投票不符合规则，必须作废。
闵荷生议员在票上写了“闵荷生始终不愿意剪发”几个字，被议长作为废票处理。
吴纬炳（钦选议员、部院官员）议员在票上写了“只赞成剪发”几个字，被议长作为废票处理。
魏连奎议员（钦选议员、部院官员）在票上写“赞成报告书”几个字，也被议长作废。
最后计有101票赞成、27票反对。
并公布了投赞成票与反对票的议员名单。
以上就是资政院此次辩论的全过程，虽然通过了剪辫易服的议案。但是由于资政院只是一个预备性质的议会，还不是一个完全的议会，又加上辛亥革命在来年爆发，因此此次议案，也就并没有成为晚清的实际政策。不过，晚清已经默许大臣们自行剪辫了。
我们还可以从中看到议员们的热情，以及所表现出的新气象和新希望。资政院刚刚成立，议员们就达到了一个很高的议事水平。无论是王公贵族议员、还是各省选上来的民选议员，还是曾经差点成为了皇帝的议长溥伦，其表现都可圈可点。他们站在了一个平等的地位上，在议会内共事。这实在是这片土地上开天辟地头一遭。
溥伦访美
议长溥伦时年三十余岁，具有相当强的政治才能，也曾远赴美国、日本等考察。在主持议会期间，总是能够成功调停议会与政府间的冲突，在议会中有很高的威望，在政府中，又因为是皇族，而有影响力。他向来主张速开国会，立即实现君主立宪。如果慈禧死前，选择了溥伦为皇帝，则满清的国祚，不会骤然终结。
资政院在后来，还通过了宪法重大信条十九条、逼迫军机大臣辞职、选举袁世凯为内阁总理大臣等。
今日，许多国家和地方，其议会所表现出来的水平，我们客观地说，不如晚清的资政院。
晚清的立宪，是完全值得期待的，只是历史，总是出人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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