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不搓麻将

我为什么不搓麻将

作者 ▏ 苦笑夫子

夫子誓死捍卫你搓麻将的权利,但我自己不搓。千真万确,我不会搓麻将,也不会搓麻将,而且对因此而成另类 “青春无悔”。

大约为了便于码砌,麻将都做得厚重。这很不讨我喜欢。长不像冬瓜,短不像葫芦。既无狗狗的乖巧,也无猫咪的萌媚。横看竖看,虽也方正滑润,好比某些隔靴挠痒的评论员,却笨戳戳的,了无灵性。

贵妇生葱似的手指,风情万种地一弹,它在桌面上往前窜动,是猥琐的情态。有时还要扭一扭,偏尾大不掉,更东施。拍在专用的绒垫子上,“扑”——声音阴阳怪气,极像某种,尤其难听。但睡至半夜,听得楼上“啪”的一声,是它掉在地砖上了,又过于生猛放肆。除了幺鸡着笔的简约,看不出麻将身上有任何艺术感,遑论审美、性感、时尚、正能量、反美帝和爱祖国。

麻将不洁。千万双手摸搓捏拿,钱币一样脏。屠夫出了恭,一搂腰坐回来,“啪”响声打出一坨幺筒。养生大师说:“吃起!”想起来都恶心。

据说,麻场上常有三人做局,套住一人往死里整的事。鸳鸯给凤姐使个眼色,凤姐赶紧放炮,老祖宗就和了。至于有些“工作麻将”,那上面麇集了多少交易,多少腌臜,多少堕落,还有多少下作,却是黄河水也洗不尽的。局长邀你搓麻将,还敢赢他,便是傻瓜。你请局长搓麻将亦然。你听某场密室那嗡嗡嘤嘤的麻将声,不正像一群绿头苍蝇么。

麻将普及得蚊子一般,全靠其低俗。登不上论坛讲堂,分不出高下优劣;写不出博士论文,造不成大师工匠。无高峰可以攀登,无密藏可以探索,无智慧可以开掘,无德行可以修养。有闲就来,能搓就成,水往高处走,人往低处流。

同样是国粹,天人合一有森然不犯之尊,太极神功有隔山打牛之力,传统医学有五行生克之妙,天干地支有轮回往复之玄……孔夫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就有点难度,因而雅。这些,麻将都不沾边。

麻将不讲尊卑贵贱,坏了老大哥成法。上了麻将桌,贵为厅长也享不了特权——如果厅长也搓麻将的话。从跳广场舞的大妈到死四千人等于没死的教授,从街头牛二到发明包治新冠病毒的一号二号三号特效药的老院氏,从小公务员到掺秘书长耳刮子的苏继……都可在麻场上同台竞技。帝王般高贵的大亨平起平坐于引车卖浆者流,日进斗金的天下第一主编与打字员砌同一座方城……一切乱套,混为一谭,不合周礼纲常。

看风水就不然,算命亦不然,诗词大会和新儒学更不然,遑论光照千古的《黄帝内经》和长生不老的养生秘籍。这些行当,都讲究天生禀赋,学业养成;有无上的境界,淘汰庸常;有不尽的修炼,排斥愚钝。功力道行,不坐数十年冷板凳难见分晓;苦心孤诣,不耗尽半生心血难以登堂入室。世间三百六十行,行行入道艰辛,等级森严,唯麻将无门无槛,愿进可入,人尽可夫。

更奇葩的是麻将可怕的远超新冠病毒的传染性。东西南北中,上下左右中,高低贵贱中,朝野江湖中,工农商学中,楼堂馆所中,无界通搓,四维一网打尽。搓出一团和气倒好,却也搓出一团俗气,一团堕气,一身麻瘾。搓到极致,即连旅游休闲、生丧嫁娶、论坛茶话、酒宴庆典、同乡会同学会见面会……通是搓麻将的由头,叫做“换个地方搓麻将”。读什么书,保什么健,学习什么讲话,领会什么精神。

俗,有两种去处。俗得干净就是美,如麻将。俗得滥觞就是恶,也如麻将。玩,也有两种玩法。玩得适度是乐子,如麻将;玩得滥觞便是恶,也如麻将。

有朋自远方来,未及归家,机麻迎之。血战七天七夜,烟头用箩筐装,一次性饭盒“汗牛充栋”。散场时站起来,眼前一黑,“哧溜”一声梭下去,就捐了躯。这并非特例个例。怪不得麻将的发明者陈鱼门,人们管他叫“屙大爷”。“屙大爷”,浙江方言,就是“屎”。

夫子年轻时打过牌。七点开始至凌晨一点,眨眼间过去,六小时。戴帽子钻桌子尚且如此,遑论真枪实弹的血战。可是一个六小时三百六十分种,能有多少蝇营狗苟,田间地头,油盐酱醋,花前月下。人生苦短,白驹过隙,除去吃喝拉撒睡,除去幼小和老迈两头的无用,出去课堂上打瞌睡梦见周公,除去无知岁月孟浪的蹉跎,除去曾经失败的努力……剥笋子似的,此生还有多少个六小时?幡然醒悟,从此远离那那种东西,过一分是一分,度一时算一时。细思那些被压缩的时光,反后怕出一身冷汗。

夫子虽不是忙人,却也不至闲到搓麻将。虽不是雅人,却也不敢俗到作麻友。夫子有地要扫,有衣要洗,有菜要买,有饭要做,还有许多俗事等着,忙都忙不过来,也没工夫搓麻将。

夫子庸碌,唯麻将之不取,借口全在这里了。祝你快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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