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作家•散文】车小雨/在成都坐茶馆
在 成 都 坐 茶 馆
文/车小雨(贵州贵阳)
我是素来不大喜欢饮茶的,尤其是在人声鼎沸的茶馆里。潜意识里总觉得在熙来嚷往的喧哗里,饮着那杯醇醇的略带苦涩的茶,多多少少总要失落些什么。这也反映出我性格上的一些弱点,喜静不喜闹,不大好结交人,间或有些孤僻。但在蓉城,却容不得你不坐茶馆,“开门七件事,油盐柴米酱醋茶”。这是蓉城人自己对本乡本土的茶文化在市井百姓心目中位置恰如其分的描述和概括。朱自清那句“凌晨既品茶”咏蓉小景之句,一直让嗜茶的蓉城人引以为豪。嗜茶的老人晨起涮洗后第一件事便是吃茶,称为润喉爽口;饭后一碗茶,则延伸到老少男女,谓曰涮济荤腥;好友相对晤言一碗茶,说的是“茶”逢知己千杯少。节假日举家外出游玩,倦了累了渴了均可饮一杯茶,夏可为之解暑,冬可为之暖脚。外地人初次“驾到”若不泡泡茶馆,饮两杯地道的成都茶,怕回去后总或多或少有些遗憾。
最先在蓉城饮茶,乃是一中学生,稀里糊涂地被同学邀了去,其时的各种滋味早已被滔滔滚动的尘日所荡济,而今全没什么印象。只恍惚记得当时蓉城的茶馆遍布于整座城市的大街小巷,好似比解急的厕所寻起来让人更觉便当。当我实话实说地把这一发现告之于一位祖居蓉城的“川耗儿”时,她竟气得差点背过气去,而后又虎视眈眈地视着我,像要吃人。可回屋辗转反侧多日后她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
蓉城饮茶遗风可追溯到春秋末期古代蜀王开明五世在蜀定都。虽经数千年的历史风雨沧桑演变,然唯饮茶这一嗜好就给沿袭了下来。早些年翻阅由成都市群众艺术馆编辑的《成都风物》,见其大多文章均是由当地上了岁数的老人所撰写的旧时老成都茶馆的繁华鼎盛与其茶文化的历史演绎。最有意思的要数清末民初的著名茶馆评书艺人钟晓帆的“脱靴”了。说是有一回在迎曦茶社讲《孟丽君》:“话说皇帝察觉了他的大臣是个巧扮男装的女人,有意召她进宫饮宴,打算把她灌醉后,即命太监脱下孟丽君的靴子,以查虚实。”说到这,醒木板一拍,扎书了,留个“门槛”:“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就这样,今晚明晚后晚,说了整整十个晚上,孟丽君足上的靴子还没有给脱下来。别的茶客听的津津有味,倒把几个从东郊场营房翻墙“逃”出来守军大爷给坑苦了,一连给长官赏了十个晚上的手板心,也不见脱下孟丽君的靴子……看至这,笔者不禁哑然失笑。可见蓉城茶客们的痴迷与“屡教不改”其宗源在茶文化的诸种大众之消费上,饮茶倒在其次了。前两年也曾听说一些爱好戏剧在家赋闲的老人们,自发组成的剧团,定时定点在茶馆中“乒乒乓乓”敲锣打鼓声乐喧天自娱自乐一番,虽不曾亲眼目睹,但那番的闹热与喧器也是可以想象的。
蓉城人的精明在茶文化的演变中也给挥洒的淋漓尽致。其中,载入史册的谈资里,就有一茶铺子在庆祝成渝铁路通车时,将当时广为传唱的庆祝成渝铁路通车的歌曲印在包装纸上,使当月的营业额上升了三分之一。五十多年前就有如此的“广告意识”。蓉城人的精明取巧和茶文化的深入万千家自是不言自明了。
随着现代文明风的渗入,蓉城的茶文化也或多或少地发生了些许质的变化。这可从经茶人的地理位置、茶品、茶具的经典选用上略见一斑。人们饮茶的性质也发生了些许变化。以往人们饮茶饮的是那份怡然自得的好心情,而今却更多地掺入了商业性或社交行为。现在谈生意,大多生意人均愿选择在颇有档次和名气的茶室里,听着音响里流淌着舒缓的乐曲,慢慢地品着香茗,生意场上的种种“心劲”全都被这温馨祢漫的茶香叮当如流水的音乐所粉饰。
当然,大众性的茶铺子又是另一番天地。前些年,笔者赴蓉,和几个朋友坐在府南河边的一露天茶铺子里,耳闻目睹其情其景,深感人的不易与生的艰难。刚刚坐定,立即有吉卜未来的算命先生“登堂入室”,好说歹说辞了去,又来了位自称是美院拿着画笔外出打工的学生,随后鱼贯而入的分别有杂耍的、按摩的、檫鞋的、乞讨的、卖东西的,就连婚介所也难奈寂寞,派人发来了传单。正值应接不暇时,身后一茶桌却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哈哈狂笑声,问细了才明白,此乃一无人赡养老妇人的生计之道。十元一笑,一直笑到“雇主”们满意了方可走人。不然她就得一直笑,笑,笑!
从蓉归来N多年了,忆及在蓉期间参与的种种活动,欣赏中外艺术家的精品节目,逛书市、赏书画、品小吃,但在心中生了根的却是府南河边沿街茶铺子那位老妇人让人心碎苍凉的笑了。她笑的那么肆恣那么放纵,笑得我心里横哽着一滴冰冷的泪滴,至今无法抹去。
作家简介:
车小雨,《西南作家》杂志签约作家,作品散见于各级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