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作家•散文】蓝野静/傅盖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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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       盖      瓦

蓝野静(重庆长寿)

盖瓦匠,同泥水匠,石匠,木匠,砖匠,等一样,那时在我们老家乡下也是一种职业,还是一种很重要的职业。可是那种职业的干活又肮脏,又劳累,又辛苦。如果是在夏天盖瓦,还经常在屋顶上顶晒着炎炎烈日进行劳作;如果遇到房屋上不牢固的朽木之类,如果再不小心的话,也许就从会房子上摔下来,所以还有一定的风险,而且最后的劳动报酬还很少。那时盖瓦匠在我们老家乡下,一天好像是五角左右钱的工钱。尽管如此,但那时老家乡下盖瓦匠还比较普遍,请他们的人还是比较多。——因为那时老家乡下瓦房比较多,瓦要经常重新翻盖。如今随着瓦房的减少,农村的城市化,那种职业已基本上从生活舞台中退出,早已成为历史和岁月的记忆了。这里我说的傅盖瓦,就是那时我们老家乡下,经常到塆子里来盖瓦的,其中最典型,印象最深刻的一个盖瓦匠。

傅盖瓦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那时我只知道:他姓傅,在我们老家挨着的那个新市公社,一个叫傅家堰坎的地方住。与嫁到我们那里来傅淑清的娘家是同一个地方。后来我“教书匠”之后,知道了我们学校的同事,也是我读初中时的老师傅志清,也是他那个地方的人。……还包括据我们《长寿历史》书上记载的,一九二几年,他在德国读书时,借大洋给朱德,解放之后因为那张借条才没被划分为地主的,那个傅德辉。我猜想,也许傅盖瓦他跟他们还是一个家族的亲戚,特别是嫁我我们那里来傅淑清娘娘。也许正因为如此,再加上他的为人老实,工钱不论争,盖瓦技术又很好,我们塆子的人都爱请他来盖瓦。可以这样说,那时我们塆子的盖瓦活全是他包了的。至于我我家,就更加,更加的不用说了!——我母亲跟傅淑清娘娘关系特别要好,傅淑清娘娘她娘家又是傅盖瓦他们那里的人,人际关系有时可以等量代换传递的。

傅盖瓦经常到我们那里来盖瓦的时候,已是翻过70岁已过比较远的老头了。在我儿时的记忆里:他身材瘦小不高,看上去大概1点6米。跟老家很多老年人差不多,光光圆圆的头上爱缠绕着一根布帕子。他的布帕子是黑色的。盖瓦的时候,肩膀也时时搭着一根布帕子,也是黑色的。也许是他那个活在一边盖瓦时,一边要打扫盖瓦下面的灰土的而很脏的缘故吧!——黑颜色的布帕子经得起脏些。听说因为病,眼睛时时刻刻都是一对麻将的“二筒”那样鼓起。因此,那高凸的眼球向外翻滚出来,似乎将要掉下来似的。眼皮底下,时时刻刻都挂着两个很厚长的眼袋。腰上别着一根叶子烟杆。夏天,脚上时常是一双烂草鞋。有时是一双破旧的黄胶鞋……那时,我们乡下下力时,那些匠人的穿着打扮几乎都是他那样。

他一到我们塆子来盖瓦,每家的主人就像招待最亲的客人一样,都要用最好的烟,酒,茶……饭菜来招待他。这一是老家人待人接物,招待匠人的传统礼节。除此外,更重要的还是因为他为人老实,工钱不论争,盖瓦的技术又好……又是与嫁到我们那里来的,傅淑清娘娘的娘家一个地方的,也许还是亲戚,大家彼此都很熟悉了。但我们老家人的在称呼他时,年轻不讲究的,在背后就直接称呼他为傅盖瓦,傅盖瓦的,因为他本身就是盖瓦的,即使他知道了也他不在意。如果是当着他的面,就称呼喊他为傅师傅。上了年纪,讲究礼貌,懂得一些规矩的人,爱尊称呼喊他为老“传”。他们肯定是不会尊称呼喊他为“老傅”的。老家的人们尊称呼喊人的习俗里,在尊称呼喊上了年纪的“傅”姓,与“老”字连接在一起的时候,是不会尊称呼喊为“老傅”的,只能尊称呼为“老传”。因为“傅”和“父”同音。这样类似的,比如还有姓“任”的。因为“任”与“人”同音,所以不能尊称呼喊上了年纪的任姓为“老任”,而只能尊称呼喊为“老叉”。

我们小孩,是最想他到我们塆子来盖瓦的。在最想他来盖瓦的小孩里,我又是最最想的一个。

——那些年,大家的经济条件都很差,无论是吃穿用……都是相当贫困的。他一来盖瓦,我们小孩就有可能要跟着吃好的,最起码比平时吃得好嘛!有时,甚至还可以吃到点肉,打点牙祭呢!所以只要他一来盖瓦,我们就高兴起来,那些天特别兴奋,跟过年过节似的。他一走,我又感到特别失落。同时,特别渴盼他马上又回来盖瓦。为此,不懂事,又天真,滑稽,好笑的我们:心底,特别的渴盼自己家房屋的瓦快些破烂,快些破漏。只要一吹风,我在心底就特别的想,特别的渴望风大些吹吧,快把房屋上的瓦吹破漏;只要一下雨,我们在心底也是这样就特别想,特别渴望雨大些落吧……最好还来点雪蛋子之类的,快把房屋上的瓦打破漏,甚至,有极其个别更滑稽好笑小孩,背着大人们有意的用竹竿,石块,把自家房屋上的瓦捅破漏,扔石块打破漏……热切地渴盼着,渴盼着,他来盖瓦。他一来盖瓦,有吃好东西的机会也就随之而来啦!那时我们小孩经常是这样想的,还经常有意的把房屋上的瓦弄破,弄漏,没想到的结果却是:好吃的东西没吃到不说,反而饱满地吃到了大人们“奖赏”喂过来的,好吃的:——斑竹棍,炒腿筋肉。就是一顿打骂。再具体明白点说,就是大人们用斑竹棍来抽打我们小孩的腿脚。抽打得我们小孩双脚跳。老家人爱把我们小孩这样的被抽打,幽默,风趣,玩笑地戏谑为“斑竹棍,炒腿筋肉”。我当时也是属于这样的小孩之一,也曾经遭受到这样“奖赏”的小孩之一。

那时我们小孩真想……吃肉,打牙祭啊!多么盼望有匠人来干活啊,特别又是傅盖瓦!

我还很清楚地记得,傅盖瓦他到我家来盖瓦,我吃肉打牙祭的情形:那是一个三伏天的7月某天。由于我家房屋上的瓦在时间岁月的荏苒下,在日晒,风霜雨雪的吹打下,再加上在我的偷偷“推波助澜”下,早已破漏得很严重了。那天,大人们就请他来盖瓦。为了招待匠人,父亲天不亮就到场上割了几斤肉,还买了一瓶酒回来。好久都没嗅到肉味的我,像解放前劳苦大众“盼星星,盼月亮……盼来救星共产党”那样,终于渴盼到吃肉的机会了。那欢喜,高兴劲就更不用提,就更像死鸭子的脑壳——不摆了。没想到,差一点真让我狗日的空欢喜,空高兴一趟!

中午吃饭的时候,桌子上摆放着肉,菜,酒。可惜大人不允许我们小孩上桌,让我们在灶房屋吃。他们说:那肉菜……是用来招待盖瓦的傅师傅的。我们只好在灶房屋吃另外的,照相得起人的,清汤寡水的稀饭,除了一点水咸菜,几乎没有菜。那时的生活状况就只能是这样。傅师傅看到这种情形,就对母亲说:孩子能吃多少嘛!让孩子们也上桌来吃吧!在他的劝说下,母亲终于同意我们上桌去吃饭了。那天我在桌子上,像八辈子没吃过肉的,实际也是如此,一幅饿捞饿相,毫无顾忌礼貌地吃了好多块肥大块肉,而傅师傅他自己一块肉都没有吃。那天,包括以后的很多年,我都好感激他,真的是八辈子的感激他!

现在有时回想起自己那时吃肉的情形,感觉自己真的好饿捞,好滑稽,好好笑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那时怎么会是那样的呢!怎么会是那样的呢!彼一时,此一时。也许是那时自己小不懂事,也许是那时的生活状况和现在完全都不一样吧!其实那时吃肉的时候,很多小孩都跟我一样。我就这样去解释,那时自己吃肉的“饿捞饿相”。

那一次傅盖瓦给我们家盖瓦,早已不是第一,第二次……但却是最后一次。那次因为是他最后一次在我家,甚至是到我们塆子来盖瓦,更重要的是:那次因为全靠他,我才在很少有机会里,那样“饿捞饿相”地吃了一回肉,所以记忆特别,特别的深刻。

那次之后的不久,听说他在别的地方去盖瓦,不慎从房子上摔下来,把腰摔坏了,他就不再,也不能再盖瓦了。从此,就再也没到我们塆子来过,我也再也没有看见过他……以及知道有关他的信息。

那年我回到老家,无意提起了傅盖瓦。我问母亲,傅盖瓦还在不在呢?母亲说:傅盖瓦,八盖瓦哟,哪八辈年都死了。我在心底,无奈地只是一声长叹:唉……

作者简介:

蓝野静,原名殷众。别名,一蓝,或一蓝无语。西南师范大学自考中文本科,是中国国际文学艺术家协会会员,重庆市散文学会会员,长寿区作家协会会员,现在重庆长寿北城中学任教。曾有诗歌《邮》,《冬》,《结构.黄昏.风》,《低处》,听《水边的阿狄丽娜》,《时光落在纸上》,《过去的》等;散文《落叶无声》,《野豌豆花》,等在《中国文艺》,《作家报》,《重庆教育信息》,《重庆晚报》副刊,《中华散文精粹》,《长寿文化》,《长寿文艺》等,报刊杂志上发表,以及多个网络平台展示。自编诗集《黄昏:是一种观点》。多篇散文,诗歌,随笔入选长寿区《十年文学作品选》丛书。《冬天的长寿湖》曾获全国湖泊散大赛优秀奖。《无标题的思绪》,曾获2015年第二届中外诗歌散文邀请赛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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