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作家•散文】吴 玲/弹子石老街游记

西南作家·散文

弹子石老街游记  

吴  玲(重庆渝北)

  

  

  

  

  

多年前,偶然路过重庆南岸南滨路弹子石路段,法国水师兵营从车窗外一晃而过,一栋爬满爬山虎的欧式建筑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脑海里。满墙的爬山虎折射出岁月沧桑,它仿佛给法国水师兵营披上一层神秘的衣裳,似乎掩盖着什么,似乎欲说还羞。我想,它应该是有历史有故事的地方。

正是有了这份执念,我故地重游,今年暑假真真正正走进了南岸弹子石老街。

穿过车水马龙的弹子石转盘,即来到弹子石老街的入口处,一座气势恢宏、雕刻精美的百岁坊矗立在那里,它犹如一道屏障把现代与喧嚣隔绝开来,时间倒流至一百多年前。清光绪十四年(1888),王家大院主人王信文时任奉政大夫一职,在他妻子钟氏满百岁前夕,巴县府衙奏清光绪帝为钟氏立“百寿牌坊”,光绪帝应准,便修建了百岁坊。其额殿面有竖式的“诰封”二字,中殿面阳刻“百岁坊”,下殿面依次向下为“诰封奉政大夫王信文妻宜人钟氏”,“五世同堂”,然后就是四柱两联。殿面所刻文字金光闪闪,遒劲有力。四柱前后均有青狮白象,顶部为寿字,还有精美的仙鹤、云锦、吉鸟瑞草等雕刻点缀其间,真可谓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百岁坊,五世同堂,是一座将人文历史、书法、雕刻艺术完美地融为一体的牌坊。

且说王家大院,沿百岁坊下行两百米即是王家大院。王家大院大门正上方刻有竖式篆书四字“书圣一脉”,对联为“兰亭一集家听远,槐树三株世泽民”。我想,王氏家族应该是豪门望族王羲之的后裔吧,事实果真如我所料。王氏家族是康熙年间的“湖广第一家”随湖广填四川来到重庆的。19世纪20年代,主人王信文在弹子石谦泰巷42号兴建王家大院,逐渐成为知名大盐商,富甲一方,号称“西部水路门户第一家”、“万里长江第一大院”、“江南名宅”。据说,他家“晒盐的坝子都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王家大院分上院和下院,下院当时直通王家沱码头,“万茂正”盐号就开在那里。王家大院内的右侧是私家戏台“余音阁”,戏台华美大气、古朴典雅,彰显出王家大院的奢阔气派。王家大院内的左侧,悬挂着用柱状灯笼拼凑成的四个红彤彤的大字“才子佳人”,字样卡通而富有喜感,忍不住笑出了声。心里不禁疑惑,难道王家大院与“才子佳人”有关?

从王家大院一出来,一面巨型爱情墙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上面展示着一封中英文对照的百年战地情书。世上居然还保存有百年战地情书!真是太浪漫,太震撼了!这封情书是“复旦才子”曹越华写给“巴渝第一才女”王德懿的。王德懿正是王家大院的大小姐,王家大院是她的家。我顿时明白了王家大院内“才子佳人”四个字的涵义。从1936年起,王德懿追随上海交大等五所高校求学,被誉为“中国第一流亡女生”,是茅以升和马寅初的学生。1944年7月,中印缅密支那战役前线曹越华随军远征,身为翻译官的曹越华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用英文为王德懿写下这份战地情书,内容如下:“亲爱的,给我一个答复吧!辉映我曾经苍白的青春,我将回报给你最清新的微笑和任何风浪都无法剥落的温柔。抗战胜利后,我们将在黄土地上筑一座小小的城堡,守着炉火听杜鹃绽放的声音。”

透过硝烟,穿过炮火,战地情书的字里行间流泻出汩汩真情,我们可以看得见,感受得到。1945年战争结束后,曹越华凯旋,与王德懿回到重庆,结为伉俪,开始了长达70多年相濡以沫、不离不弃的相伴。如今,两位百岁老人越老越恩爱,他们这份经历战火洗礼依然忠贞不渝的爱情,他们这段“血色玫瑰”婚姻,感动了山城,感动了全国,感动了世人。同样,在江津中山镇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刘国江老人用了半个世纪,为妻子徐朝清手工凿出了6208级下山阶梯,被誉为“爱情天梯”。这是多么朴素而又伟大的爱情,感天地,泣鬼神。当下,爱情似乎越来越成为奢侈品,在困难面前,在利益面前,爱情与婚姻如玻璃一样脆弱,不堪一击、分崩离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用一生去诠释去实现的诺言,直至地老天荒。

沿扶梯下行,我深切地感受到,弹子石老街其实就长在山上,靠山面江。建筑设计师独具匠心,采用退台式设计,每栋建筑物都面朝长江,每栋建筑物顶层都有一个超大阚江平台,超大阚江平台又是位置稍低的另一栋建筑物的楼顶。如此层层退台,层层叠叠,充分保证了游客从不同的高度和不同的角度绝佳的观江效果。我不禁想起海子的诗句“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此时此刻,面朝长江,我心飞扬。

站在观江平台上凭栏远眺,视野开阔、极为壮观。左前方是重庆的标志性景观,长江和嘉陵江两江交汇,朝天门码头上林立如笋的摩天大厦,在蒙蒙雨雾中若隐若现。隔江对望,那是造型别致的重庆歌剧院。右侧,恍如一座彩虹飞跨长江南北两岸,它就是赫赫有名的朝天门长江大桥。两江交汇处,朝天门码头犹如一艘巨轮在大海上乘风破浪,扬帆起航,驶向远洋,势不可挡。

就这样慢慢地走着,久久地凝望着,静静地思索着,似乎忘记了我是为法国水师兵营而来。

走出长嘉汇购物公园,总算来到了长江畔的南滨路,右拐,期待已久的法国水师兵营随即出现在我的眼前。它已经脱掉了爬山虎深绿色外衣,换上了雪白的衣衫,真可谓旧貌换新颜。

“大法国水师军”是重庆开埠时期留下的重要建筑,于1902年修建,1903年竣工,砖、石、木混合结构,中西合璧,如今已有115岁高龄。法国水师兵营是当时供法国军舰官兵居住的营房及物资补给站。1940年法国大使馆因日机轰炸后,一度在此办公。其布局属于群落式,最早以楼宇、山门、演兵场以及直至江边的梯道组成,属于典型带内庭、回廊的圈院围合式建筑,仿欧洲中世纪城堡式主体风格。其中,内阁楼留存有中国传统雕刻艺术,以及仿古罗马的立柱、牛排式的窗棂、哥特式的拱形柱廊。

走进法国水师兵营陈列馆,犹如打开了一部重庆开埠史。中英《烟台条约》签订后,1891年3月1日,重庆海关正式成立,宣布重庆开埠。法国政府与清政府议定,于1896年3月在重庆设立领事馆。重庆门户洞开后,南岸成为西方列强开设机构的首选之地,纷纷在南岸境内设海关、建码头、修仓库、开洋行、设公司。今天的南滨路沿线仍存有立德乐洋行、安达森洋行、英国盐务管理所等众多遗址。重庆开埠通商是帝国主义以坚船利炮为后盾开辟殖民地的产物,是民族刻骨铭心的屈辱史。另一方面,它引发了城市经济与社会结构的全新变化,客观上加快了重庆城市的近代化进程,对地处内陆、封闭保守的重庆带来深远的的影响,客观上为重庆打开了通往世界的门窗。

我伫立在法国水师兵营内庭,心情很复杂。早已风化的石头墙体的罅隙中生长出的山蕨生机盎然,翠色欲流,这不正是山城人民在夹缝中不屈的象征吗?

  

  

 

  作家简介

  吴 玲,《西南作家》杂志签约作家,四川文学艺术院院士,创作主要以散文为主,作品散见于《西南作家》等各级报刊,有多个作品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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