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稿选登：华人社工跟你聊聊瑞典社会救济金之中篇
高福利社会养懒汉？
瑞典福利要被难民和移民吃垮了？
——华人社工跟你聊聊瑞典社会救济金
（中篇）
作者：Sthlm水壶子
前言
社会救济金的上篇（来稿选登：华人社工跟你聊聊瑞典社会救济金之上篇）详细阐述了瑞典社会救济金的法律依据、申请标准、领取条件等等。感谢点赞以及耐心读完整篇的读者们~ 本篇通过采访业内人士带大家进一步了解救济金社工的工作内容和工作情况。
正文
学妹要求匿名接受采访，所以自我介绍略过了名字、年龄、在中国的原籍。
学妹A：大家好！我在瑞典住了七年。大学读的是社会工作专业，现就职于斯德哥尔摩省内某社区社会服务机构的救济金部门，从业经验三年。
普通人申请经济援助大概是怎么样的流程？能简单介绍下吗？
学妹A：申请人会通过电话与我们部门联系。我们会在电话里做个简单的背景调查，初步评估他们符不符合申请标准。若符合，我们就让他们提交申请。连着申请表格申请人需要附加自己经济情况的详细材料，如税单(inkomstdeklaration)、银行流水账(kontoutdrag)。还有其它材料根据申请人情况来决定需不需要补充。比如失业的人需要去劳动局开证明，病假中的人要找医院开证明。
在申请材料递交之后呢？
学妹A：确认所有需要的材料齐全后，我们会根据国家标准金额(riksnormen)进行计算，评估一下申请人每月的收入和支出是不是在标准金额以下。标准金额以上申请会被驳回，申请人有权利在三周内（15个工作日）上诉我们的决定。标准金额以下申请就会被批准。
申请被批准后如何拿到钱？
学妹A：下个月的钱一般会在月底汇到申请人的银行账户。在特殊情况下，例如有毒品成瘾的客户没办法计划自己的经济，我们就只能每周甚至每天发一次钱。
上篇有读者留言，希望我能列举说明下其他生活援助金(bistånd till livsföringen i övrigt)，我了解到的就是指’’非每个月都会出现，但不可缺少的重要开销，比如牙医、护理、眼镜、医疗、药物、搬家费用等等’’。可我没有批救济金的实操经验呀，求学妹能解释下~
学妹A：对，其它生活援助金可以是抚养金(försörjningsstöd)以外的一切非固定开支。比如一个人没钱去补牙齿就可以向救济金部门申请这笔牙医费用。又比如每月领取抚养金的两夫妻生了孩子但没钱买婴儿车、婴儿床，也可以去申请其他生活援助金。每个居民都有权利申请，申请通不通得过就是另一回事了。
提一个非常多人好奇的问题，在瑞典申请避难的外国人，在拿到签证前他们的衣食住行归谁管？
学妹A：在他们拿到签证之前都归移民局(Migrationsverket)负责。没有收入或存款的人能向移民局申请经济援助。针对申请避难的外国人的经济援助又分为三类：日补助(dagersättning)，住房补助(bostadsersättning)以及特殊额外补助(särskilt bidrag)。日补助应概含每日基本日常开销、生活用品、医疗、药物、牙医、日间活动等等。补助的金额也按不同情况来定，管饭与否、单身与否、有无未成年人都有不同标准（具体看下图）。不是所有人的申请都能通过，要符合移民局的诸多要求和标准。我不在移民局工作，所以只了解这么多。
*Migrationsverket.se
那他们在拿到居留身份前住在哪？
学妹A：有亲属在瑞典的能住亲属家，没有的移民局提供专门的难民安置处(anläggningsbostäder-ABO)。他们刚抵达瑞典时会被安置在斯德哥尔摩、哥德堡、马尔默移民局附近的住宅设施里。申请受理过程中难民会被分散到不同的集体住宅。这种住宅会配有工作人员和厨房。没有做饭设施也要有食物配送。获得居留权后，如果他们不能自己找到住处那就就交由社区来负责安排。
移民局官网有详细说明，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网上搜 Ekonomiskt stöd förasylsökande 和 Bostäder för asylsökande 。
什么外国人可以向社区申请经济援助？
学妹A：简单来说就是持有瑞典&欧盟有效签证的人，但我们也会根据每个案子的具体情况做独立判断。欧盟居民不需要签证能自由出入瑞典，但一般他们没有资格申请。比如罗马尼亚国籍的流浪汉，如果他们没钱在瑞典继续生存，我们就提供车票让他们回国。
救济金上篇中提到的救济金依赖性的问题，就是有有效签证或国籍的人一辈子都靠救济金生活，你怎么看？
学妹A：这个问题的确存在。我们部门的主要任务就是帮助这部分人实现经济独立，通过动员他们融入社会、出去找工作。具体如何找工作我们就交由劳动市场部(arbetsmarknadsenheten)的工作指导员(jobbcoach)来负责。
有的人因为生理、智力、精神方面的缺陷真的没法找到工作，那怎么办？
学妹A：他们要找医院开证明(läkarintyg)，证明他们的工作能力(arbetsförmåga)，具体到百分比和病假时长。社会保险局有标准的表格。
那你们的跟进工作真的有帮助他们找到工作、实现经济独立了吗？
学妹A：找工作并不是唯一脱离困境的方法，有时候再教育也是一种途径，领CSN学生补助也算是经济独立。根据我的工作经验，18到29岁的年轻人的成功案例多些，他们自身也都愿意改变自己的经济状况。有些30岁以上的成年人因家庭原因一直难以实现经济独立，例如带着几个未成年孩子的单亲妈妈。
有没有人有手有脚但就是不想出去工作，一直长期依赖救济金呢？
学妹A：这种情况也确实存在。因为部门里的工作量较大我们很难具体跟进每个客户的情况。但针对长期依赖补助金的人，我们会采取更加激进的工作方法，比如和劳动市场部门进行更深入的合作，增加和客户约谈的次数等等。有时候我们也有理由怀疑一个人明明有对口的工作经验但却一直找不到工作，可能是在打黑工的同时领取救济金。
这就聊到滥用社会福利了。你们会采取什么措施防止救济金被滥用？
学妹A：客户在领到第一份救济金的同时我们会告知，通过递交不实资料获取救济金是违法行为，部门会让警察介入，他们要全数归还。救济金部门都成立有一个专门审核批错救济金的小组。有时我们会收到匿名举报，这个小组就需要进一步调查取证。现在国家想重点整治福利被滥用的问题，去年已出台加强福利制度的刑法保障的新法律（见下图），各个部门、机构都在加强合作，目标是让真正有需求的人得到帮助。
骗取救济金有什么后果？会不会上黑名单影响以后向社会机构申请援助？
学妹A：取决于骗取额度大小吧，严重的话会去坐牢。我的工作内容不包括调查批错的救济金，所以并不是非常清楚。现在法律越来越完善，想要骗救济金也越来越难了。那个小组的同事会跟客户沟通，让他们把多拿或拿错的钱还回。这样的情况下不影响他们下次的申请。只要有经济困难都有权利申请救济金。
*skr.se
你能不能分享下你工作的亲身经历？比如遇到的比较难处理的案件或奇葩客户？
学妹A：我个人感觉，大众对我们部门有些许误解，很多人以为我们可以提供住房，其实我们手里根本没有房源。比较难处理的案子应该是无家可归的人。
难在哪里？
学妹A：无家可归的人没钱没地方住只是表面问题，其实都有其它的深层原因如酗酒、吸毒、精神问题或者各种原因的组合。有部分人有语言、肢体攻击性，很难跟他们进行正常对话。针对本身带有其它社会问题的客户我们需要跨部门合作。
有被恐吓威胁的情况吗？
学妹A：有过。有个客户用恐吓的语气问我姓时还是有点害怕的，现在网上随便都能查到个人信息，真怕被尾随或者被找上门。有些非常擅长操控人情绪的客户，会直接说今天不打钱过来我饿死了就是你的错。但是我们都是受过系统训练的社工，客户的背景和行为不能影响我们的专业态度和判断。我们不能带有有色眼光去看待他们，要理解每个人的行为背后的深层的原因。我们的工作就是找出他们陷入经济困境背后真正的原因，再对症下药。
你们单位有提供什么保障你们人身安全的措施？
学妹A：我们见客户都会带着安全警报器以防万一。做家访的时候一定要两个人一起去，并要提前和警务室报备。
刚才你提到你们部门工作量很大，导致你们没办法能及时跟进所有客户的情况。你一般手头有多少个案件？
学妹A：每个月社会秘书都会接十到二十个新案子，同时又要跟进十个左右的旧案子。我们需要投入的时间和精力取决于案子的难易、复杂程度。我们需要在时间非常短的情况下给出决定(fatta beslut)并要保证调查报告(utredning)的质量。政府部门的工作中法律确定性(rättssäkerhet)非常重要，办案要遵从法定程序和各种社区的规定。社会救济金部门的工作难就难在这里。
最忙时能忙到什么程度？真的人手短缺时怎么办？
我们一般在月底最忙，要审批完申请然后发钱。如果不巧组里有人生病，分摊到在岗的人的活更多。真的人手短缺时，部门领导会从劳务公司请顾问(konsult)，有时候也会让我们加班努力做完。总之跟领导保持沟通十分重要。
新冠疫情有影响到你们的工作量吗？
学妹A：新冠疫情以来失业人群的增加导致我们的工作量也增加了，现在案件数量慢慢趋向稳定。
我有段时间经常在地铁上见到流浪汉跟大家说，社会服务机构停止给他们发钱了，需要大家凑钱让他们晚上有个地方睡。我就好奇，他们是怎么沦落到连救济金都领不到了？不是说好区政府有最终责任吗？
学妹A：到底为什么社会机构停止给他们发钱了，在不了解具体情况下我也不好评价。在这里我想郑重声明——社区居民有权利向区政府申请经济救助金，但是不是无条件的。申请人有义务去配合调查、积极配合社会服务机构给的计划方案，从而早日实现经济独立。
对，我们审理案件时经常强调个人责任(eget ansvar)。社会服务法把每个公民看作独立、有尊严的个体，即享有在遇到困难时得到援助的权利，又有着对自己生活负责的义务。税金支撑的社会服务不是养巨婴的。社工的工作核心是帮助人自救，Hjälp till självhjälp——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学妹A：前面说过，我们会进行背景审核，有些人不愿意变卖自己的现有资产比如金银首饰或者房、车，也会导致他们的申请被驳回。不配合找工作、不配合治疗可以是申请被驳回的原因。有一部分流浪汉自己选择不寻求社会服务机构(Socialkontoret/socialförvaltning)的援助，他们不想申请救济金，不想不去住社会服务机构提供的旅馆(vandrahem)。只要不危及到他们自己和其他人的生命，社会机构没有权利采取强制措施，他们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
有种情况，比如一个人住着自己买的公寓，单身住三房一厅，突然没钱交银行贷款和交物业管理费，你们会批吗？
学妹A：绝对不会。社会福利援助是社会最后一张保护网，是给真正走脱无路的人提供帮助的。就像社会服务法第四章第一条写的，在没法通过自己或者通过其它方式满足自己需求的情况下才能得到社会救援。从社保局(Försäkringskassan)拿到补贴也算是’’其它方式’’。有资产的必须先变卖资产，有海外资产就转移来瑞典，房子月供太高就想办法降低，比如换房或租多出的房间出去。我们需要根据案件具体情况考量每个申请人合理的生活标准。
帮广大留学生问一下，持有瑞典短期签证的留学生能申请什么福利？
学妹A：很遗憾，没有任何福利。不用浪费时间去社会保险局申请各种补助或者向区政府申请救济金。学生签证在申请时都提供了经济证明，为的就是证明外国留学生在留学期间有经济能力养活自己，不给瑞典社会增添负担。持有工作签证的人申请救济金也会被驳回。
好了，篇幅时间有限，我想你已经解开了我的大部分疑惑。想最后问你个比较私人的问题。在救济金部门工作三年后，你的职业规划是什么？
学妹A：先总结下我这三年的工作心得。救济金部门因工作性质需要和很多社会服务机构内的其它部门和其它机构打交道，接触面非常广，能让新人社工对瑞典社会福利系统有一个全面的认识和理解。这个工作里什么类型的客户都会接触到，不像你们老年福利部服务对象都是退休人员，只要年满十八岁都可以是我们的服务对象。总而言之，这份工作非常锻炼个人能力，让我学到了很多知识。现在我想尝试新的领域了，所以在投简历、面试新单位。
非常感谢你抽出宝贵时间接受采访！
祝你早日找到心仪的工作，顺利跳槽涨薪！＞▽＜
通过这次访谈，我对社会救济金的运作有了更全面的认识，同时也了解到救济金部门同事的不易。写救济金中篇的目的，没有爆料什么内幕、鼓动大家走捷径的意思。我知道，咱们99,9%的华人同胞们都辛勤地学习或工作、按时交税，从来都不想给社会造成负担。讲真，伸手要钱是有代价的。不希望因为个别人的投机行为破坏了整个华人群体的社会形象。有应付社工的功夫还不如去干点赚钱的事，做个独立自强的纳税人不香么？
大家别来咨询我们自己的情况能不能拿到救济金，或者拿出虚拟的极端案例来问。这就像是有病不去看医生而是去百度诊断方法、治疗方案似的。真的有困难就向社区求助，这是每个居民享有的权利。去Socialstyrelsen搜Provberäkning ekonomiskt bistånd（网站有英文版的），输入相关信息能初步算出有没有达到领救济金的标准。达到的话再跟所在社区的社会服务机构联系，不懂语言的请翻译。
下篇预告
高收入、高税收是斯堪纳维亚国家的显著特征。我们每个月辛苦挣来的钱将近三分之一都回馈了社会。国家和社区到底是如何利用和分配我们的税金呢？
在下篇的结尾会添加一个问答环节。我会在这篇的留言中挑选出比较有代表性的读者问题来作答，欢迎读者踊跃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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