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亥杂笔
2019.2.27
那些没有消灭你的东西,会使你变得更强壮。
——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
跟市里几位文学同道小聚的那爿小店叫作“小渔村”,刚刚下过小雪,天空已然放晴。的士在御河路上游荡了好一会儿,才算找到正地儿。此后,大家陆续到场,相见从来不晚,相见才是主题。谁会拒绝下一个春天呢,虽然之前或许有跋涉与跌宕。
那日稍稍饮了一点儿红酒。甚至到现在回想,当时的场景犹是历历在目。爬格子的人遇在一起,哪怕再多的天马行空,最终还是要回到文字上来。他们几个皆是大家,更皆是脊骨耿耿,所以可谓畅所欲言,一时酣畅淋漓,那种相濡以沫的感觉,巴蜀方言里有个词应当比较准确——“巴适”,而且非常巴适。泰戈尔说,“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人世繁芜,一一细数,能走到今日,哪一个没经历点儿三灾九难呢?唯有微笑才是自赎的良药,那么一场欢会,自然要为重逢定下约期。
其实更早的“巴适”是北归后的几度劈柴。与海子心目中的“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迥异,因为一切浪漫的梦幻往往容易成空,与其临渊慕鱼,何如退而结网。结婚时买下的家具,二十载虫蚀水浸,早只图有其形,搬回乡下时应当更加重了损磨,再兼之小孩子们每每以之躲猫猫,母亲狠了狠心,替换了几件。可如何处置这些老物件成了问题,因为它们的构造不过是锯末压缩板,后来决定劈了烧火。在儿子的眼里,又是锤斧,又是锯子,仿佛此般“阵仗”,着实吊足了胃口,他也便跃跃欲试,于是,接过家伙事儿耍了起来。大锤生风,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望着小儿魁梧的背影,忽而生出一种亦悲亦慰的情结。恍如前岁送女儿到江城求学,站在朝天门码头上,乌云压顶,而两江汇流的涛声,让人魂不守舍,可小姑娘,可小姑娘却分明心驰神往,彼刻才晓得,她再也不是那个躲在你身后探头探脑的鼻涕娃儿了。
儿子十四岁,一米七五,八十公斤的样子,平素最荤素不忌,总是难饱,每晚深蹲三五百个,做了三年,他已经可以信心满满地接过你手中的锤子,而且一招一式,法度森严。到了年后初九故宫一游的一刻,看他大步流星,看他举重若轻,原来“男人”即将要炼成了。故宫里摩肩接踵,偌大的皇城,到处人流汹涌,一日八万人的流量呵,真真为之生畏。在午门上看国家宝藏,在太和殿前问候铜鹤与铜龟,在储秀宫的院子里“道听途说”,在御花园里茫然四顾……大雪如花,冷风如箭,一家人踱出神武门的时候,已被冻了个通透。然而儿女在前,不就为了让他们领略一下宏伟壮观与史海钩沉后,咀嚼咀嚼先辈是何等筚路蓝缕苦难深重嘛。荣辱俱在,只争朝夕。梁启超先生在《少年中国说》开篇即道,“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一个世纪的对话,应当从这场紫禁之巅扑落的大雪继续。
“裹挟”于京城公交103路里,身如纸片,不知道再挤下去会不会得道成仙。儿子一脸的懵逼,他姐与老妈近在咫尺,竟不能一握……在当日更晚的归途中,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轻飘飘,四外华灯初上,车子在这个路口堵一会儿,在那个路口堵一会儿,心情莫名的痴怔起来。世界上许多的事情的结局并非像想象中那么美好,甚至事与愿违,但这难道是一个人退缩的理由么。“任凭怎么解释,世人也只能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越是拼命争扎,我们的处境越是狼狈。”(《挪威的森林》)。
因为狼狈,至而放弃。听起来,似乎有一些宿命论与委屈的成分在其中。在最近热映的科幻电影《流浪地球》里,地球为木星的引力所捕获,马上相撞,眼见末日来临,几乎所有人都选择束手待毙。然而正是由于后来“儿子”的坚持,以及“父亲”的舍身取义,地球得救了。不努力到无能为力,怎么知道大势已去呢!!当然,“英雄”自来气短,在电影票房冲顶的同时,知乎上一个“吴京动了谁的奶酪”的问题也成为热搜。全民叫好,唯独那些电影大咖们保持沉默。
潜规则呗。鲁迅先生在《呐喊·自序》里有过著名的“铁屋子”理论,“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是呵,这样的影视作品,你这么笃定地撑起来,而且效果奇佳,让之前那帮攫取民脂民膏的流量明星大咖大佬岂不成了众矢之的?看破不说破,这倒好,猛抬头看,变天了……
变天了,南行第四日,风惶雨凄,但却不能宅着,一堆破事儿如影相随。只是想春天终究是来了,收拾收拾摊子,有暇到山里去看看松柏。看一看草木新翠,天上的风筝随风摇曳。